明芝抬头,一双眼没有丝毫泪光,冷清如水,“女儿错在没有投对娘胎。” 季祖萌这下动了真怒,连声叫人取家法,“我今天叫你知道厉害。”季太太虽然也吃惊,毕竟不是亲生的,这当口要是打伤了,岂不留下话柄。她连忙劝住季祖萌,“老爷,女儿已经大了,不能打啊。”一边又骂门外的佣妇,“还不快扶二小姐回房。” 明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竟当着父母的面推开来扶她的人,扬长而去。等回了房,她粗粗漱洗,不管脸上身上被打到砸到的地方,拉开被子就睡。但躺是躺下了,她丝毫没有睡意,只觉一阵阵地痛快,不但不后悔刚才的言行,反而觉得早该如此,大不了以后少见面便是,难不成他们还能按死她。 她快意地想,就算他们把她关起来,最多半年还不是得放她出门,悔婚的事一来季家做不出,二来悔了的话又能把哪个嫁给沈凤书。沈家季家都要面子,明知道沈凤书的病,仍非得给他找个过得去的妻室,就像他们讨厌她这个私生女,还是不得不养大了她。 只是……沈凤书,他待她不薄,哪怕只是心里想一想他的残缺,也是对他不住。 明芝叹口气,又想起徐仲九,突然明白了他,果然做恶人才好,不必把别人的点滴恩惠记在心头,不必考虑别人的感受,想就说了做了才是淋漓尽致。 这样翻来覆去,到得夜半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明芝醒来想起季祖萌禁了她的足,今天不能去学校,转念又道,我就是去了他能拿我怎么样。这一想,她跟往日般去了上学。 到放学时来接的却是徐仲九。 她昂首上了车,暗暗打算,要是徐仲九听了季祖萌的话对她说教,她就拿他说过的话堵他。从前她顾及别人的脸面,从来不拿不该说的话让别人下不了台,从今以后不了。她也是人,凭什么别人不替她着想,她还要捧别人的臭脚。 徐仲九眼尖,瞧见明芝脸上还带着点红杠,倒是好笑,估计女学生们背后难免产生了一些闲言碎语。 “你笑什么?”明芝瞥见他眼角唇边的笑容,冷冷地问道。 “见到你就高兴。”徐仲九回得也快。 “不必,我已经许了人,你这样笑说不定叫别人误会了我们。”明芝硬梆梆地说。 徐仲九撑不住大笑,“你吃了呛药么?” 明芝不加理会,只管看着前方,等他笑停了才说,“小心开车,我还不想惹是生非。” 徐仲九又想笑,好不容易憋回去,配合她做出严肃的样子,“是县长让我接你去他那吃饭,他本想自己来接,但这几日身上不好出不了门。” 说到沈凤书,明芝态度略软,随即又硬起心肠,“他身体不好就好好休息,我家又不是没饭,改天再去也一样。” 徐仲九微笑道,“你可知今日他签了一张支票,为你打发了一起麻烦?” 明芝沉默许久,终于掉下泪来,“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送我回家。” 第三十一章 徐仲九把明芝送回家,然后自己去了沈凤书那里。门外停着辆黑色的雪佛莱,他和司机打了个招呼,进去果然季祖萌和沈凤书正在厅里说话。 见明芝没来,季祖萌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倒是沈凤书若无其事。徐仲九扶沈凤书到餐厅,一边解释道,“二小姐有些发烧,我想着吃饭改日也方便,还是送了她回家。” 沈凤书出院时仍是经常心悸气短,医嘱静养,但他本是好动之人,如今身不由心,反而更清瘦了。从客厅到餐厅虽说只十几步路,但他仍有些喘不上气,脸上泛出病态的红晕。轻咳了两声,他示意徐仲九把送支票过去的经过说给季祖萌听。 陆芹离开梅城后,先是进了上海纱厂做女工,大概过于清苦,没多久便下海做了舞女。不知认识了什么人,她又不做舞女了,成了有点名气的交际花。她自己当然不会说从前的经历,但季祖萌生意上的朋友多,一来二去总有风声传到他耳朵。 季祖萌找上门想带她回家,陆芹在花花世界乐不思蜀,哪里肯跟他走。那时两人都年轻,尚不懂圆滑为何物,一个说你是我的人,另一个骂道家中有妻子还行诱骗之事,更别提抱走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