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十盆是每盆三铢,十盆为每盆两铢,其余十三盆,每盆一铢,打总儿是——”扳指头,“六十三铢!” 怀王击掌。 屈平三人走进来。 “屈……屈大人?”白云佯作惊讶。 “是你呀,今朝我是来起赃呢!”屈平指着几十盆兰花,“怪道我那兰苑越来越不齐整了!” 众人皆笑。 “有什么好稀罕的?”白云撇嘴,“待我回那巴山里去,给你挖出一大船来!” “好吧,服了你。”屈平笑了,“晓得你把这些花卖给何人了吗?” “卖给这位贵人了呀!”白云指指怀王。 “晓得这位贵人是何人吗?”屈平盯住她。 白云假作认不出,盯住怀王:“这位贵人,您是何人?” 屈平正要解释,怀王摆手止住,朝白云拱手:“郢都荆槐见过店家!” “巴女白云见过荆大人!”白云拱手回礼。 “不瞒店家,”怀王指着地上的兰盆,“这些兰花堪称花中之娇,草中之贵,荆槐甚觉有趣,也想在后花园里辟块兰苑,荟萃天下之兰,日日赏玩,岂不成趣?” “听到荆大人这番高论,”白云敛笑,一本正经,“小女子奉劝大人不要买了!” “哦?” “因为它们既不娇,也不贵。”白云指着兰盆,“在巴山绝谷,遍地皆是。它们生于山,长于野,断非高屋大厦所能豢养。”略顿,“小女子实在忧心贵人将它们养死了呢!” “这……”荆槐看向屈平。 “天下有趣者,莫过于人。大人若是只想寻个趣味,倒是不妨看看人市!” “人市?”怀王略显尴尬,干笑一下,“好呀,好呀,荆槐此来,为的正是寻个趣味!敢问店家,人市何在?” “贵人请跟我来!”白云跨出店门,头前走去。 人市就在下里,离花巷隔三条街巷。巷子很长,是郢都惟一的奴隶市场。 由远及近全是摊位,站在摊中的不是货物,而是一个个失去人身自由的男女奴仆。被售卖者身上插一根茅草,众多买家东游西走,拍屁股,摸腰,审牙口,挑肥拣瘦,如相牲口一般审察这些人奴。 白云带着怀王四人一家一家地看过去。 场面触目惊心,怀王目瞪口呆。 几人正自观察,前面传来凄厉的哭叫声:“娘——” 是个孩子。 听到声音,白云心里一揪,加快脚步。 怀王四人紧跟于后。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蜷缩在一个摊位上,背上插着一根茅草,身边已经不见卖主。白云急赶过去,见她嘴里吐血,已经咽气了。 白云蹲下,把脉,泪水夺眶而出,从随身所带的箱包中摸出一块白布盖在她脸上。 “阿姐,阿姐呀,”囡囡抱住白云的腿,使劲哀求,“救救我娘亲吧,囡囡只有一个娘亲了!” 白云跪在地上,无声悲泣。 囡囡这也明白过来,扑到那个女人身上,大哭起来。 怀王常年住在深宫里,不曾见到这般悲惨场景,眼里落泪,走过去,抱起囡囡,将她背上的稻草拔下来。 “孩子,”怀王问道,“你……你们为什么会……会在这儿?” “娘亲啊,我的娘亲啊!”囡囡死命挣脱,怀王只好放她下来。 囡囡抱住她的娘亲号哭。囡囡的哭声凄厉,悲怆,不忍卒听。 怀王的泪水哗哗流出。 屈平扯下怀王,走向旁边一个卖孩子的摊位,问那摊主:“请问,这家的主人呢?” “唉,”那摊主长叹一声,“看到这女人实在不行了,扔下她们跑了。” “你知道这个女人不?” “知道一点,”那摊主应道,“她主人对我抱怨足足两个时辰呢,说是倒霉死了。” “怎么个倒霉?” “她是隶农,”摊主指着尸体,“她的公公二十年前跟从领主出征,战死在宋国,她的男人几个月前又出征,战死在淅水,她的婆婆伤心过度,于上个月病死了,为给婆婆治病和安葬婆婆,她借下领主一些钱,领主看她们家没有男人,短时间内还不起钱,就将她们母子三人卖给人贩,也就是卖她的主人。那主人将她娘仨带到郢都,本想多赚几个钱,没想到她在这节骨眼上染上大病……唉,寒心人哪!” “她的儿子呢?”屈平急问。 “昨天让人买走了。领人辰光,这女人就病得快不行了,那孩子不肯走啊,抱住他娘那个哭啊,”那摊主揉泪,“我天天在这儿卖人,也算是个铁石心肠了,看到这生离死别,真心受不了。” 屈平拱手谢过他,看向屈遥:“遥弟,去买个棺木!” 夜深了,屈平的草庐外面,起着一堆篝火,躺着一口黑棺。三面招魂幡插在棺上,另有旗幡插在草庐各处。 囡囡一身缟服,一脸虔诚地跪在棺前,两只大眼盯住在风中摆来摆去的旗幡。听白姐姐说,她的妈妈就伏在那些旗幡上面。 屈遥击罄,内尹起节,屈平作巫阳,白云作巫祝,伴随节拍绕着篝火跳起招魂舞。 怀王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