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时候从枕的突然出现,根本不会让晏欺感到一丝一毫的惊讶。 ——恰恰相反,他还勉强借此松下一口气。最起码,这厮待在他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没跑去祸害他的徒弟,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晏欺不留情面地道,“你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还生怕没人拆穿么?” 云遮欢眼睫微颤,再次望向从枕的时候,他仍是淡淡微笑着,目光纯朴,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感。 ——从来不曾包含任何情感,包括爱,包括喜欢,哪怕是那一星半点少到可怜的亲情。 打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如此。 那一刻,云遮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前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男人,曾经事事将她掬捧在掌心里,予她兄长一般,独一无二的呵护与溺爱。 ——那是她身边本姓族人之外,唯一视作心腹亲信的家人。 直到她从他分明溢满笑容,却堪比刀锋一样冷厉决然的眼底,预见到自己悲哀濒死的影子。 “从……从枕。” 这一回,云遮欢没再天真愚蠢地以为,从枕是来向她施以援手的。 “上古活剑一族,中原内外最为罕见的一大异域部族,乃是劫龙印最初缘起的地方。” 从枕没有看云遮欢,也没有看晏欺。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同时又像是在对谁诉着什么,语气平缓淡然,表情却是狰狞扭曲得让人心生胆寒。 “这个嗜血而凶悍的残忍部族,崇尚奔腾不断的血流,热爱鲜血,将它视作最神圣,最不可或缺的重要之物。” “闻翩鸿之所以会将劫龙印存放在此处,并且日夜从镇外汲取新鲜的血液运送上山,正是因为他坚信,劫龙印的本质与活剑族人相似——它们同样嗜血,同样会对鲜血的触碰产生兴奋到极致的反应。” “所以那些从黑市一路运往聆台山的人血,多半是被当做食物,投喂给云遮欢身上这层沾有劫龙印的剧毒皮囊。” “其中包括莫复丘,也是闻翩鸿最后计划投入这片地底血池中,毫无反抗能力的饲料之一。” 第167章子母蛊 其实说到这里,晏欺也差不多该明白闻翩鸿这一系列举动意义何在。 他把藏匿劫龙印的秘密暗道,设在莫复丘随时都有可能察觉的惯用房间之下。不是因为他傻,而是因为他早就算计好一切,就等这无药可医的男人,有一天自投罗网,跌入脚下这片寻不得终点的血池底端,再无挣扎生还的可能。 然而真正让晏欺感到诧异恐慌的,并不是闻翩鸿一直以来接近不要命的疯魔做法,而是默默隐藏在所有人背后,沉默观察了不知有多长时间,至今心思缜密的白乌族人——从枕。 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晏欺稍稍退后数步,彼时手里仅剩下一柄不堪一击的雕花木剑,若要论起赤手空拳的近身搏斗,他不会是从枕的对手。 “所以?” 晏欺手里提着铜灯,待到无路可退的时候,终于选择站定在原地,扬眉看向从枕。 “你想证明什么?”晏欺问道,“……你比闻翩鸿更了解劫龙印,更了解活剑族人的过去?” 从枕侧目凝视着他。仿佛隔了很久一段时间,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不可捉摸地微微弯了下来。 他笑了笑,然后说:“不是的。” 也就是在那开口出声的同一时间里,几乎毫无防备的短短一刹那,从枕飞身前来,扬手攥握成拳,倏而砸向了晏欺单薄瘦削的肩膀。 晏欺没想过他会突然发动攻击,第一反应便是要躲。然而躲到一半的时候,意识到有些不对,而那一记携有千斤之力的浑厚重拳,已飞速擦过晏欺沾染星点血渍的青蓝色衣袍,径直朝前,贯穿云遮欢由数道铁锁层层围绕的心房。 霎时之间,滚滚浓血透过女子脆弱乏力的胸口,洋洋洒洒溅了从枕满面猩红。 晏欺适才回神,木剑即刻挥出,正中从枕斜探前来的精壮手臂。然而一切都太晚,当晏欺试图将人拦挡开来的时候,云遮欢胸前用来压制毒素蔓延的金属锁链,已被那堪堪一拳震至粉身碎骨。 力道之大,甚至在她心脉边缘几近致命的地方,撕开一道血流不止的狰狞伤疤。 云遮欢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血沫狂涌,自唇角四散喷溅而出。晏欺探出一指,慌忙点向她周身数道止血大穴,然而一切补救措施都无济于事,从枕那凶悍一击直取要害,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爆发出的巨大力量。 晏欺骤一回身,倏然厉声喝道:“从枕,你……” 话未出口,眼前这凶兽一般极具攻击性的白乌族人,双眸晶亮,神情残暴,不由分说,便展开那双能将猎物扯开撕碎的尖锐爪牙,毫不犹豫,袭上晏欺呼吸微滞的细白脖颈。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