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疼。”云遮欢摇晃着手里的锁链,精疲力竭地对晏欺道,“这些东西,已经和我的骨头……长在一起了。” ——只需稍稍做出一点动作,那种剧烈疼痛所带来的感觉,足以让她立马从梦魇中清醒。 晏欺默然站在满地奔涌的血水之间,望着眼前狼狈如凶兽般的可怜女人。 “你惦记了足足二十余年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云遮欢呼吸沉重,倏而压抑低淡道:“……我知道。” “包括那张脸,那副五官——到现在,它只属于诛风门的闻翩鸿。”晏欺缓声道。 云遮欢微微咬牙,那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用力撕扯出来的。 她仍然回答:“我……知道。” 她辨不出自己是清醒还是愚昧,只要意识还在思维中游离,就永远脱不开摄魂术长久残留下来的幻影。 “我已经没法走了。”云遮欢睁开双眼,任那血丝与满面猩红融为一体,“劫龙印的毒素……牵一发而动全身。铁锁一旦开移,剧毒攻心,我必然会死。” “晏欺,我不想在要死的时候,还看到你这张脸。”她颓然笑着说道,“你就当是发一发善心……滚远一点,别让我看到,行么?” 闻言至此,晏欺也难免是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想走?” 云遮欢道:“你要走,随时都可以走。” “死在地上,和死在地下,有区别吗?” 云遮欢神色一滞,旋即微有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闻翩鸿遣人放火烧了长行居,我师父残魂已散,世上再无人知晓有关劫龙印的最终谜底。”晏欺道,“现在,劫龙印就在你的身上。我冒险上聆台山,也是专程为了来寻你。” “寻我做什么?”云遮欢嘲道,“寻死的么……” 晏欺道:“你要这么想,确实也没什么问题。劫龙印在闻翩鸿的手里,我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 云遮欢眉目一扬,适才奄奄一息的面庞,此刻又无端生出几分带有强烈情绪的抗拒之意。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她道,“你们都死了才好,所有人,都死了,就是最好的……” 话音未落,晏欺扬手就是一巴掌,实打实拍在她布满脏污的左脸颊上,甚至将那凝结成壳的红褐色血渍震得粉碎,露/出壳下一层爬满丝状纹路,溃烂可怖的皮肤。 “混账。”晏欺声音平稳,却不失狠戾与决然,“如果不是为着你身上的劫龙印,谁想管你的死活?谁会管你的死活!” 云遮欢被这一记耳光打得满脑子都在嗡嗡乱鸣。好似心底压抑已久的悲愤困苦一次被人挤压出匣一般,她又一次,燃得喉咙冒火,拼命弹跳起来,对着晏欺嘶声吼道:“我可不是你徒弟,晏欺……你不得好死!” “你不是我徒弟,可你一旦出事,害的就是我的徒弟。”晏欺伸手过去,狠狠扼住她无力摇摆的脖颈,“劫龙印破解,传说中的活剑真迹得以再现,没人能把握闻翩鸿最后拿捏在手里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但你听着,云遮欢……”晏欺拧着她的耳朵,迫使她将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分音调,都听得清清楚楚,绝无遗漏,“活剑族人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将你们北域白乌族夷为平地。如果按照谜底指引寻得真迹,最后让闻翩鸿一人尝尽甜头,你猜一猜,他先杀了我,然后再会对你背后的族人做些什么?” 云遮欢双目圆睁,几近被他掐至窒息:“你……你放……手!” “你不是想死么?”晏欺问,“我帮你早一点解脱,难道不够让你快乐?” “你……你……给我放……放手……” 云遮欢嘴唇大张,拼命呼吸周围潮湿咸腥的空气。 晏欺迟迟不愿松开力道,似早已对她反抗的方式感到厌烦。 他还想说点什么,倏而背后趟水的脚步阵阵回响,有一道沉冷男声自二人耳畔幽幽响起。 “晏先生有话好说便是,何故要对一柔弱女子下此重手?” 晏欺漠然回身,便见在那适才趟过的暗道里端,不慌不忙正走近一人。 藏蓝纱衣已有微许破损,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漾在周围黯淡昏沉的大片浓黑里,偏是说不尽的锋利与残忍。 “……她素来不曾清醒,先生又不是不知道。” 从枕大步迈在遍地溅起的浓稠血水当中,顷刻在脚踝后方留下一串不明的波痕。 云遮欢稍稍抬起眼帘,空洞涣散的目光与他有过短暂片刻的交汇。 晏欺是知道的,从枕根本不会走远,横竖都在一座山上,彼此之间抱有的目的,也并无太大的差别。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