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是人类。但这些都是现在的技术尚难以办到的。 “我每天在病房里,看着她一天天掉发,一天天长出皱纹;有时候,也渐渐忘记一些从前的事。每个夜晚,像个害怕而惊惶的孩子,因无法承受身体的急速衰败而从噩梦中惊醒过来……”g?del哽咽起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后来被你们发现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见了。每天在不同的器官发生不同的并发症……一天晚上,她把我叫到病床边,伸出枯瘦的手来摸我的脸;她说如果这辈子还有机会康复,希望能再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地看看我……而现在,希望能好好地记住我,记住我的样子……”g?del已全身颤抖,泣不成声,“在更早之前,我们都不敢想未来的事,我们不敢想……我想,只要我们还能安安静静在一起,或许以后还有机会……或许…… “她需要的不是自体演化,从来就不是自体演化……你们成天斗来斗去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你们成天不就担心她完成自体演化吗?”g?del抬起头,脸上泪痕纵横,“你告诉我……我不需要梦的逻辑方程的自体演化,也不需要能够骗过血色素法的自体演化;真要自体演化,我们都可以学会,或者去偷……我可以教她,我愿意花上我一辈子的时间去研究自体演化,去研究如何骗过他妈的这些鉴定生化人的鸟方法;但你告诉我,要怎么演化才能让她变成真正的人?”g?del突然挣扎起身,以蛮力掀翻了桌椅吼叫起来,“要怎么演化才能救她?你说啊!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时至今日,尽管那审讯之情景(g?del的脸,他的细微表情,每一刻当下之语气动作,那因单面玻璃之折射而扭曲偏移的,现场画面之笔触;一切都像是某种光亮或幽暗本身的叠影或蚀刻)仍如同某些蛰伏于脑中的虱虫般,不时冷然蹿入意识之中,k却已不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 他忘了。或许他关闭了单面玻璃?或许他曾下令其他人员将激动而绝望地号叫着的g?del架离现场?或许他曾亲自为g?del注射镇静用类神经生物?事实上,即使在往后一段时间中,k与g?del依旧历经数次晤面审讯;即使在那数次审讯过程中,k曾再行讯问关乎此一叛逃事件之众多细节(情报之传递,中介联络人之身份,逃亡时机,伪情报之杜撰编造;那蒙骗监视人员的方式,逃亡路线,藏匿地点,医治eros的痛苦疗程,动念之瞬,甚至,与eros之间,那炽烈而寂寞的“爱之初始”……);然而,关于那首次审讯之最后收场,关于那失忆时刻之种种可能,竟都像是被消磁一般,仅仅留下脑中一块不明不白的坏轨空缺而已。 仿佛许久之前的最初。雨后野地,青翠绿意环抱中的废屋。作为一位被遗弃的生化人,k开始拥有意识的那一刻。甚或,于意识浮现之前,那沉落隐蔽于黑暗幽冥中的时间…… (阳光。曝白的画面。光线偏移,那薄薄一层,沾滞于eurydice白色肌肤上的,多棱角的贝壳沙……) k全都不记得了。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k曾反复追索那段失忆的、奇异的空白;然而除了身体轻微不适的模糊记忆外,却近乎全无所获。他当然无法征询部属或同事的意见,因为他始终怀疑,之所以会有那段空白产生,最根本之原由其实来自他真正的身份——他确实,就是个没有童年的生化人。他害怕泄露与自己的身份相关的线索。他怀疑那是自己的心理缺陷或情感缺陷,因某种境遇刺激而突然扩大了;又或者,那暂存的晕眩不适,那某种流动于胸腔中的虚无与温热,却仿佛不存在的童年里曾丢失的某些什么,意外地回访此地,又温柔地重访了他…… 甚且,在许久之后的后来,k将会明白,那确实并非“空白”;反而像是某种“充盈”,某种“填满”,某种难以言说的,悬宕在体外的心跳—— 然而于当下瞬刻,k将不会知晓这些。有更长的时间,k将持续陷落在一种关乎失忆与晕眩的困惑里。 在那时刻,k只会知道,在被逮捕后第五天,eros便因病亡故了。 * * * [1] 彼时,古典时代常见所谓“疲劳轰炸”之审讯技巧早已走入历史,不再施用;因仅需少许药物或类神经生物便能轻易达致相同效果。 [2] “微型监视器”为第七封印审讯室标准配备;审讯室之地面、壁面、桌面与单面镜上均嵌入有微型镜头,随时捕捉被讯问者各角度之局部特写,以供记录参考。换言之,审讯者k所得以监看之制式画面为一自各相异角度所捕捉之特写。多数时刻,此类众多特写以分割画面同时并存于显示器屏幕上。 [3] 维基百科“全像显示”(panovision projection technology)词条说明(2289年7月15日最后修正),部分节录如下: “……全像显示乃显示技术之一种,其光影效果类似古典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