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些时候尹秋给廊下挂起了灯笼,没坐多久却又开始打瞌睡,公子梵送她回了房里,待尹秋躺去榻上盖好了被子,公子梵便从书架上挑了本地方杂记念给尹秋听。直到尹秋彻底熟睡过去,公子梵才噤了声,在榻边守了尹秋一会儿后,回了自己的房里去。 晚来风凉,屋檐滴滴答答,窗台上落着残花败叶。公子梵在屋里静坐须臾,入睡前自个儿把药熬来喝了。子时将近时,沈忘撑伞而来,看了一眼尹秋的房间,见那里头没点灯,料想尹秋已经睡下,便压低声音问道:与大师约定的日子就快到了,义父和尹姑娘说了么? 公子梵默了默,回道:还没。 尽早说明罢,沈忘叹息一声,大师的作风您也知道,他说出口的话一向不会改了去,人后日就要走,谁也不能再多留他几日了。义父迟早是要跟着大师去的,早点同尹姑娘知会一声,叫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分别那天伤心不是? 公子梵望着窗外,那里挂着尹秋的衣裳。 义父这一走,我不能随行,得留在谷中照顾好弟弟妹妹们,沈忘说,就算有大师在,您身边也不能缺人,我叫三师弟陪着您,明日您寻个由头将尹姑娘带去别处游玩,我们好过来收拾东西。先前有个小沙弥来传话,说是大师已经备好了船,后日辰时便要从平阳江往西南而行,您明日再不说,可就没机会了。 公子梵静静听着,良久才牵动嘴角笑了一笑,略带苦涩道:我还觉得小秋像是刚来不久,没想到半月之期就已经要走到头了。 沈忘面露不忍,也只能安慰道:一时的分别,却能换来更多的相处,还是值了。义父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您表面瞧着并无大碍,内里早已虚亏损耗,除了大师,我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将您治好了。正如大师所说,您与尹姑娘相认后,了却了这些凡尘俗事,就去那广阔天地游历山川,对您的康复也更加有益,尹姑娘善解人意,她会理解您的。 公子梵又是好一阵沉寂,末了长叹道:我知道了,你退下罢。 沈忘微微颔首,放轻动静推门离开了独院,公子梵思索良多,本想再去看看尹秋,但人都已经走到了门外,他却迟迟没能推得开那扇门,就那么静默无言地在尹秋房外站到了夜半才回去,却是一夜无眠,无心安睡。 翌日雨停,天光大亮,尹秋在清脆的鸟啼声中苏醒过来,一睁眼就瞧见公子梵坐在榻边,轻声唤她道:小秋。 尹秋少不得被他吓了一跳,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做好了早饭,快洗漱一下,公子梵说,吃过饭带你去见见你祖父祖母。 尹秋揉眼的动作一顿,问道:祖父祖母? 是衣冠冢,公子梵把衣裳递给她,来了这些天,也该去祭拜他们一番了。 尹秋残存的困意全无,立马披好衣裳下了榻,跑去水井打了水洗脸漱口,又折回房里梳头。公子梵一直跟着她,做什么都跟着她,但也不说话,就只是在边上将她看着。尹秋倒也不觉得奇怪,收拾妥当后照旧在院子里支了张小木桌,用了些清粥小菜,这一次尹秋说什么也不要公子梵洗碗了,眼疾手快地抢了家务事,公子梵还是跟着她,看着她。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尹秋摸了摸脸,问道,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没洗干净吗? 公子梵摇头,并未多言,使唤她道:去把房里的冥纸香烛拿出来。 尹秋进了房,取了东西,出来时又撞上公子梵意味深长的目光。尹秋啼笑皆非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公子梵还是摇头。 你不对劲,尹秋往公子梵跟前一凑,拧着眉毛打量他,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公子梵动了动唇,最终只是拍了拍尹秋的头,抬腿道:走了。 尹秋眼神疑惑,盯着他的背影瞧了瞧,大踏步追上公子梵的脚步,不死心道:你真的没有话想跟我说? 还是有的,公子梵笑了起来,拉过尹秋的手,看你出落得好,长得这么漂亮,我心里高兴。 那也是托了你和娘亲的福,尹秋偏头望着他,只有这个吗? 嗯,公子梵平静道,只有这个。 尹秋说:我不信,她斩钉截铁道,你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到底是什么? 公子梵失笑:说了又不信,不说了。 尹秋端详了他一会儿,心中虽确定公子梵必然是有别的事,但他既然不肯说,尹秋也就不再追问,咕哝道:那你多夸我两句也行么,姑娘家都爱听人说自己长得漂亮。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