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骆钧就在看着这句话。 大概是因为视频里的状态实在太不正常,听到任尘白在电话里的声音,骆钧下意识愣了下。 “你在哪?”任尘白的语气相较视频里还算正常,声音却有种诡异的嘶哑,“你在哪,在找他吗。” 骆钧慢慢放下手机。 他看了看自己在的地方。 一个寒酸到极点的廉价黑旅店的小房间,他正坐在斑驳的地板上,窗户很狭小,看不清外面的天色。 ……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通过这种假惺惺的自我折磨来自以为是地赎罪,妄图减轻负罪感,他其实羡慕任尘白,他宁可疯了。 “没在找。”骆钧茫然坐了许久,终于开口,“找不到了。” 这显然不是电话另一头在等的答案,対面骤然陷入沉默,喘息声慢慢渗出阴寒的冷意。 任尘白喘了几口气,嘶哑开口:“既然。” 他像是连完整的话也很难说出来,吐出几个字,就又被喘息打断:“既然这样……” 骆钧按开手机熄下去的屏幕。 任尘白没有清醒,说多了话,还是听得出视频中如出一辙的梦呓——只不过,现在或许是另外一场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最为可怖和森寒的噩梦了。 “任尘白。”骆钧低声打断他,“你现在看到什么?” 电话対面一片死寂,连喘息声也停了几秒才恢复:“什么?” 骆钧看着地板被磨花的斑驳纹路。他同样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多半也是在某种意义上疯了,他甚至想去复制任尘白正在做的噩梦。 但沉沦在噩梦里总比清醒好。 他完全没有办法入睡,即使吃了药也只管几个小时,他不停地打骆枳喜欢的那个游戏,甚至设法申诉回了骆枳的游戏账号——这个决定让他后悔了很久。 骆枳的那个游戏账号,唯一的一条还没被点掉的未读消息,是官方发送的生日祝福。 信封图标的状态还是闭合的,骆枳没有把它点开。 他一度以为,这段痛苦和折磨的时长有限,时间会把过去的事磨平。 会有一天,他想起弟弟的时候依然会胸闷到喘不上气,但也能带着这副镣铐活下去,活在故作平静的伪饰里。 …… 但他没有得到缓刑的资格,他甚至不如任尘白。 “我不如你。”骆钧看着手机,“知道他那么多事。” 骆钧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骆枳活了二十三年,这其实是一段并不算短的时间。 而由于太过漫长的忽视、冷淡和刻意疏离,二十三年来发生在骆枳身上的事,骆钧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概念。 时间会把过去的事磨平,可如果一直都有新的惩罚和折磨,不断落下来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骆枳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対他来说全是新的。 他控制不住地去找那些被他亲手打碎丢掉的拼图,每找到一片,就有一把凌迟的刀剐在他身上。 “我多可笑。”骆钧说,“你管他叫弟弟,我希望这是真的。” 如果真像是任尘白的幻觉,骆枳成了任家的孩子,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会有这么懦弱的兄长,去臆想着自己的弟弟可以被别人领回家,被别人保护。 弟弟睡在了海里,做哥哥的去遗憾别人没把弟弟领回家。 看,新的凌迟。 活该的。 他在嫉妒任尘白陷入的那场混沌的、与现实割裂开的噩梦。 骆钧忽然开口:“我让人去海里找了。” 他听出电话対面的气息陡然急促,骆钧看着眼前的地板,低声继续说下去:“找不到,找了很久。那是片海,没办法抽干。” “我在外面,在。”骆钧的声音像是忽然吞了一大块湿沙。 他格外艰难地用力吞咽了下,才继续说下去:“在去给他办一份证明。” “办一份证明。”骆钧说,“如果成功,能拿到他留下的东西。” 任尘白如他所想的进了圈套。 电话対面的喘息声都开始混乱,连声音也变成急不可待的紧张战栗:“你在哪?” 骆钧报出了个地方。 対面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骆钧愣愣坐了一阵,把那个视频看完,才吃力地站起身。 怎么会不进圈套。 就算那根救命的稻草,其实只不过是海市蜃楼里冰冷的幻象,又怎么忍得住不扑过去死死攥住。 面対现实里不会结束的刑期,就连疯疯癫癫溺在一场由海市蜃楼构成的噩梦里,混沌恍惚地过完一生,都显得奢侈和幸运。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