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染坊之人的应对中,探不出任何线索,只得再顺藤摸瓜去看染坊的染料由谁供给。因着供给这种原料的化学物料行在泉州有七八家,一家家都查完便又用了三天,这样到了案发第八天头上,薛怀安所得,也不过是泉州城一众出售苦味酸的化学物料行名单和近期内的所有购买记录。很显然,追踪每一个记录这种工作绝非一个锦衣卫单独可以完成的,更何况也许名单中每一个人都和此案件无关。 薛怀安掐算着自己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这时才深深明白为何锦衣卫要建立起这么细密又庞大的组织,只因这城市、这帝国,原来便是这么巨大繁复又紧密勾连的一张丝网,牵动一线便可以引来千丝万缕。而若要从这千丝万缕中梳理出头绪,当真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这样想来,自己平日里不屑甚至腹诽过的那个烦冗的锦衣卫组织,从某方面看却是必需又必要之物,而自己过去的某些想法,显然是一个只做过港务和小城锦衣卫之人的短浅见解罢了。 同样在这八天里,崔执却带着手下一众锦衣卫犹如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床一样隆隆向前,碾过城市。 崔执是泉州缇骑中有名的年轻干将,虽然才官至总旗,但由于这次案件金额巨大且是帝国首桩,泉州千户给予他特权,整个千户所总旗以下缇骑均可供其调遣,只是在他头上再放置了一个并不真正管具体刑侦的百户,帮他协统缇骑各部。如此一来,这个原本就以高效闻名的崔总旗更是如虎添翼,一方面,他可以调动充足人力,对整个泉州城,特别是那些重点怀疑的聚居区进行挤压式的搜索查证;另一方面,他给予泉州城黑道最大的压力,销赃或是藏匿劫匪,一旦被发现,便是连坐式剿灭。同时,各银号和地下钱庄也被严密控制,尤其是用现银兑换银票的人,全部要登记在册,以备追查;各个城门的进出则受到严格检查,出城者身上的银圆携带量不得超过一百两,携现银多次出城者全部被锦衣卫拘留审问。 一时间,泉州城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城市生活的步调在崔执的铁腕之下稍稍改变了节奏。普通百姓或许只是觉得出入不便,盘查过多,但商人们却为货物出入缓慢,该装船的出不去城,该卸船的进不了城而烦恼不已。书生们聚于一处闲聊时难免议论—— “原来一直以来看似自由的泉州城里铺垫着这样严密的监察网啊。” “是啊,和前明的锦衣卫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比不好,毕竟如今的锦衣卫和前明的职能功用都不同,别想太多了。” 至于黑道众人,则聚在一起骂骂咧咧—— “妈的,到底是哪个不上道的家伙捅事出来,让大家都不好过?” “老子要是知道是谁,不用等缇骑出手,先剁碎了他。” “咱不能剁,必须让缇骑剁,还看不明白啊,这是要杀鸡儆猴呢。” “可不是,德茂平时黑白两道没少铺垫,妈的谁这么闲,不顾规矩,没事找事!” “很快就会知道了,塘里的水就要抽干了,鱼还能躲到哪里去?” 第八日 在劫案发生的第八日,崔执再次拜访了位于青龙巷的宁府。 之前薛怀安对崔执“锅底脸刷子眉”的形容的确掺杂了个人情绪的恶意歪曲,实则这年轻的锦衣卫容貌堂堂,颇有武将之风。崔执个性强执,用薛怀安的话来说,就是此人有一个非常苛刻的人生观。但即便再怎么看不顺眼,薛怀安也要承认,崔执能力极强,对于名声并不算好的锦衣卫来说,是难得的人物。 鉴于薛怀安不在自己辖区内,插手此案有些敏感,接待崔执的只有宁霜和傅冲夫妇。三人客气地见过礼,崔执便单刀直入地说:“本官此来的主要目的是因为目下对泉州城的搜索已经过半,除去外城和旧东城保生大帝庙一带外,还有涂门街以北的一些街巷和青龙巷到聚宝街这一线没有做过排查,而青龙巷所居大多是豪商显贵,所以搜查起来多有不便,如果到时候需要排查这条巷子,还望府上能做个表率,另外也请宁少东家利用德茂的影响力,让巷子里的其他住户多多配合。” 宁霜听了不禁微蹙眉头,道:“大人觉得有必要盘查到青龙巷吗?你也知道这里都住着些什么人,此地怎会是劫匪藏身之处?我宁府自然可以任你来查,但是其他宅邸可是很麻烦呢。” “本官也知道这里不好动,所以暂时把此处和涂门街的外国人聚居地,还有聚宝街留着先不查,待到新城全部排查清楚还没有结果时,才会动这三处。但以本官的估计,劫匪躲在这三处的可能性也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侵扰到宁少东家。” “如能这样自是最好,大人也知道,单单就是这每日进出城门的严密搜查,我父亲就不知道要在帝都疏通多少关系,听说朝堂之上已经有人参奏因为货物出城缓慢,耽误了海港装卸。如今要是再搜查青龙巷这边,恐怕……”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