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过大工夫收拾,舒适温暖,她却在锦绣拥衾之间,忽然觉得有些冷。这位俊秀的青年先生为人周到,照顾自己的起居、饮食无不妥帖之处,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很妥当,没有任何问题,她却不知怎的,心底深处一直觉有一种淡淡的不安。三娘子也一直劝自己想多了,直到刚刚自己询问梁七变身世的时候,才终于发现问题的所在: ——梁七变对自己没有足够的尊重。 梁七变在自己面前微微低着头,手垂直的放在身体边,言语温文轻缓,一切作态都是奴婢侍奉的模样,但他的心中并不真正认为自己是主子。他代表主人认下了自己,却还没有将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主家娘子看待。 察觉到梁七变的态度,三娘子觉得十分难受。从理智上来说,她理解梁七变的做法。他毕竟只是主家的一个奴婢,虽然奉主家之命来到乌程,通过顾家人供词和长命锁的信物证实了自己的身世。但他的认可并不能真正代替主人。对于他而言,只有自己到了京城后,得到主家的真正承认,才能成为他真正需要尊重的主家小娘子。 三娘子陡然察觉到一个事实:自己虽已经脱离湖州顾家,却还没有得到新的亲人的承认,成为新家庭的一员。在这段长长的路上,自己既不是湖州顾家之女,也没有归入新的家族,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没有身份的孤女。甚至,若她到达京城之后,得不到亲人的承认,可就真的是无处可归,只有死路一条了! 三娘子倚着床头,抱紧自己的双肘,觉得有一丝冷风钻进自己的骨头里,寒冷彻骨。她于今天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世,本该是万分惊喜,锦绣繁华的未来生活图景在自己面前铺展开来,充满天真灿烂,无忧无虑。梁七变的疏淡给了她的热望浇上一盆冷水,这才忽然想明白,原来,与新的亲人相认一同带来的,并非全都是喜悦欢乐的东西。未来新生活光明灿烂的景象之下,还隐藏着很多细密事物纠葛。 明白了这一点,三娘子在这座乌程驿站空荡繁适的上房中,竟忽然感到一丝晦涩。 天光渐渐暗淡下去,三娘子忽觉得额头一暖,抬起头来,看见绿儿关切的脸。 “三娘子,你没事吧?”绿儿微微担心,伸手试自己的额头。 三娘子将心中晦涩情绪丢到脑后,朝绿儿嫣然笑道,“我没事。”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希望总是要比绝望好,不是么? “小娘子,”罗姑姑在上房正中盈盈而笑,朝着三娘子福了福身,恭敬道,“你身边已经有了绿儿服侍,只绿儿一个人手还不够,奴婢再配了一个丫头侍候你起居,”她转身吩咐道,“赤儿,过来参见娘子。” 朱衣垂髫的小侍女上前来,跪在地上恭敬的拜道,“奴婢赤儿见过顾娘子,娘子万福。” “起来吧。”三娘子点了点头,“劳姑姑费心了!” “这些都是奴婢该当做的。”罗姑姑眉目不抬,毕恭毕敬道,回过头来,命几个小侍女捧上托盘, “先前虽为娘子备下了些许衣裳,因着没有娘子的身量,尺寸上有些不大合适。如今娘子接回来了,奴婢带着几个丫头赶工,为娘子赶工改出几套来。娘子便请收下,上京的这段日子换洗着用着吧!” 三娘子感激道,“我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用的着姑姑这样费心血?姑姑这样,实在让我心里感激。” “娘子您说哪里的话,只要娘子过的舒适些,奴婢便是做再多也是应该的。”罗姑姑笑道,“天色不早了,明儿个还要启程,娘子今晚好好歇歇,奴婢先告退了。” “姑姑慢走。”三娘子点头道。 夜色如水,烛火在房中跳动,跃起欢悦的火花。三娘子也觉得有些疲累,打了个呵欠赤儿瞧着她的神色,机灵上前问道,“娘子,可要奴婢服侍你歇息?” 三娘子点了点头,“也好。” 盛满热水的铜盆沉重,绿儿一路从廊下端了过来,置在床踏上,正要上前服侍三娘子,赤儿麻利上前,抢在绿儿前头,跪坐在床前,掖起三娘子的衣袖,将帕子浸在铜盆热汤中,拧了半干,伺候三娘子净面手足。 绿儿被挤在一边,看着赤儿手足伶俐,服侍手法清爽麻利,不觉眼花缭乱。不觉心想:原来伺候人竟有这么多般讲究。自己从前在顾家时,也曾伺候过三娘子盥洗,本以为胜任服侍三娘子的任务已经是足够了,如今见了赤儿服侍这般细致妥帖,忽觉自惭形秽起来,只觉自己万般粗陋,缩手束脚,竟有些不敢上前了。 三娘子也略略有些惊奇,问道,“赤儿,你到我这儿之前,是做什么的?” “奴婢本是湖州刺史府上的小丫头,”赤儿笑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