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心中忍不住喊道:不、你还可以重活的。 你还可以跟我再说千万句话,你还可以跟我再闹无数次没必要的别扭的! 我都会听的,哄多少次也无妨! 殷胥已然扶着桌案起身,他拿起了门框上挂着的灯笼,他此时已经坚决赴死,朝着城内街道另一端走去。崔季明连忙拔腿,跟上他脚步,殷胥独自一人在街上走过很长一段路,踏上了靠近黄河边的那一处城墙,高高的城墙下便是湍急的河水,他手指擦过布满灰尘的砖墙,探头朝下看去。 崔季明也探头,她已经认出了这里。 这样的天险,正是晋州,城墙下靠近河岸的断崖边,还藏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这里的城门。 这边城墙也有许多箭垛,他坐在了两处箭垛之间凹下去的位置,将灯笼放在了身边,朝还在攻城激战的方向看去。 他面上竟露出了一点笑意,头仰倒在城墙砖上,吐息之间有朦胧的白气。 崔季明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她真的回到了前世最后的时分。 她希望是后者,至少殷胥还有她作伴,而不是独自一人死在这城楼之上。 殷胥:“若是……我也能弯弓射箭,跟你站在一处该多好。” 崔季明大恸,忍不住道:“你这辈子,也没练出这本事来,射箭勉勉强强,想站到我旁边来,你还要努力啊”。 殷胥听不到她这句安慰,似乎有些头痛,他发出了一声痛楚的低吟,崔季明连忙抬起脸来。 他很难受么?为什么这才二十多岁,他就有这么多白发? 殷胥揉了揉太阳穴,似是忍受不了般道:“我死了,也不用这样折磨我了!这位置谁愿意坐,便去坐吧!我管不了!” 崔季明忍不住伸出手去,隔着好似触碰不到的虚空,将手覆在了他太阳穴,声音颤抖道:“你很难受么?” 或许是真的能有效,殷胥的痛楚微微减弱,他吃力的喘息两声,看着远处似乎启明星已经显露在天空,而城已经离破不远了。殷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连犹疑也没有,拔开塞子,仰头而尽,有一种喝了好酒的豪气,随手将瓶朝黄河扔去。 崔季明手指微微一颤,她拦不住既定发生的事实。 就像是前世的殷胥与她最后也没能拦住大邺的崩溃。 殷胥两手放在腿上,紧接着崔季明听见了城门倒塌的巨响,晨光也就此微微亮起。殷胥似乎腹中绞痛了起来,崔季明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感受到她,伸手拥住了他,朝远处望去。突厥人的战马正穿过了那破碎的城门—— 崔季明听着殷胥在她怀中,咬着牙因为痛苦而微微抽搐,此时方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她茫然四顾,忍不住泣不成声喃喃道:“阿九,阿九……我该怎么办?你怎么从来都知道该怎么走呢,你怎么就……还有勇气来与他们为敌呢!我不如你,我比不上你……” 她只觉得四处都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前世如此结局,今生她也失去了阿公战败于郓州。而今生,殷胥还在—— 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放他一人面对行归于周。 如此重担,她怎能以死偷懒,自己跑走。她必须要想想,要是她不在了,殷胥该怎么绝望! 路本就已经足够艰难,他独自奋战了两世,不该再有这般的结局! 殷胥似乎真的痛得厉害了,他双眼紧闭,意识都已不清醒。崔季明只想尽力拥住他,将热度传给他几分,她将下巴贴近他冰凉的额头,哭的双手都在颤抖:“会好的,会变好的。等一下,再等一下,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啦。这是惊喜哦!” 殷胥满头是汗,痛苦的呻吟一声。崔季明明知他看不见,却仍然朝他挤出一个笑容,垂下头去,亲吻了一下他的面颊:“阿九,等你一睁眼看到我,那个我肯定也会笑给你看。她会帮你的,她会爱你的,不论到什么时候,她都不会抛下你的!什么家与国的气数,你不要相信,你能改天命的,我信你的!” 崔季明不住的亲吻着他,胡言乱语,眼泪在无人看见的此时,可以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殷胥却不能回复,他的身子渐渐发凉,他身子一偏,半个身子掉出城墙外,从垛口滑下,崔季明想尽力将他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