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玉背着手,扯了扯嘴角。 兆见过他几面,他从很多年前就惯常穿的略显寒酸,如今依旧。 言玉道:”六娘,话怎么扯也总是要转回去的。永王的尸体呢。” 裴玉绯转脸:“我是在湖内杀他的,他掉入湖中,一片夜色中,水下根本看不清,要我怎么去捞。身上扎的都跟刺猬似的了,还被我手下高手扎穿心口,怕是还没落到水里已经死透了。若是您不放心,明日天亮后你自己带人来捞就是。” 言玉笑了:“六娘这是没杀过人,尸体是可以浮在水面上的,他要是死了,不用派人捞。” 裴玉绯面上神色僵了僵,她或许有些手段,却没干过杀人的活计。 她转头,想到了能抓住的点,挑眉道:“都说射成了刺猬,那可是铁箭。” 言玉神色微动,他没有再说什么,默许了这个说法。 就在此时,那辆老牛车的前轮却陷在泥洼中,打了半天的转,两匹老牛似乎也累了,竟然没能把车从泥洼中给拽出来。他车子就这样几乎停在了野码头前。 连带言玉裴玉绯在内的一众人目光都朝车上看来,兆将缩回手去,心中狂跳不已。 车上那个瘦小的老太太率先跳下来,老头站在车头拼命的拉车,显然他恨不得能偷偷溜走,生怕贵人们的一个不顺眼,就在这荒郊野岭杀了他了事。 兆知道自己的血滴落在车板上,或许他们当中有人对血腥味极其敏感,只要靠近这辆车就会发现他的存在。他甚至连发抖都不敢,摒住呼吸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那老头惊慌的满头大汗,言玉忽然开口道:“谢姑!回来罢!”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路边,问向那老头:“可要帮忙?” 那老头惊慌的抬起头,他似乎听不懂言玉再说什么。 是了,好多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没过几句官话,更何况言玉说的是正儿八经的洛阳正音,这是长安洛阳贵族与官员才会说的话,也只有个别世家和皇家才会平日都说正音。连兆来了山东后,为了和沿路官员交流,都学了些方言。否则他要是一直操着那一口贵族身份的正音,他连跟兖州的普通官员聊天都做不到。 老头拼命拉着车,用方言土话道:“不用不用,求几位郎君娘子饶命,这就好了。马上就走!” 他说着,踩在泥里,想把车轮拔出。 言玉想也知道平头百姓基本不可能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挥了挥手,叫几个想靠近那牛车的侍卫退回来:“行了吧,看他都吓成什么样了,让他自己弄去吧。” 他说罢,似乎在请裴玉绯上后头那辆马车。 裴玉绯道:“李公到底打算让这场仗打几年?” 言玉沉默了一会儿,道:“前秦立国,割裂西晋后,南北鼎立的局势持续了两百多年,渐渐大家也就习惯了两国并立,再无人记得当年是怎样遭匈奴鲜卑屠戮的耻辱,也不在乎是否天下再统一了。此事也是一样,这片地占得久了,连接南地稳住了,从朝廷到百姓都习惯了两国兵力,就没人会在乎当年是不是永王起兵了。” 裴玉绯道:“当今圣人还年轻,听闻也是个硬骨头,这事儿断没有那么容易。” 什么……? 他们打算常年分裂大邺?!难道他们也认为实力不足以攻入长安,所以早就有这样的计划了? 那战争难道要像曾经黑暗的几百年一样一直持续下去?! 他永远都记得高祖统一南北的伟业,记得显宗小心翼翼恢复民生百业—— 这才百年,天下统一不过百年! 他是想坐上那个皇位,却从来没有想过可能要两国并立而存啊! 兆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来的思索,忽然感觉车身一震,两匹老牛终于将车从泥洼中拉了出来,老头连忙牵着两头牛往前走去,甩着皮鞭,他恨不得更早的离开这里。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远。 言玉:“行归于周开始谋划此事的时候,当今圣人刚好还在娘胎里。十几年是不可能说随便捣鼓两下就偃旗息鼓的。” 裴玉绯还要再说,言玉甩手道:“裴家六娘,明儿早上我会派人来找寻永王尸体。他活着虽然也闹不起太大风浪,但他很了解行归于周。行归于周被一个叛徒逼的计划打乱,再容不得第二个了。” 裴玉绯笑了:“五少主说的那位叛徒,您不是也信任得很么?幸好她是捺不住了,若是她接替了翕公,再来当这个叛徒,咱们都要玩完。” 言玉瞥了她一眼,登上车去。 裴玉绯在车外微微一福身笑道:“希望行归于周商议的结果,您真能做得到。” 牛车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