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逐渐恢复安静,林桑青把耳朵收回来,挺直脊背坐得甚是端正。林夫人掩住嘴巴,凑近她窃窃道:“这位夫人怎么这个样子,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杨妃娘娘很明显不想做红娘,她作甚一直强人所难。” 摸了摸脸上的面纱,防止它不经意脱落,见面纱还结结实实挂在脸上,林桑青放下手,只笑而不语。 强人所难是娘最擅长做的事情了,她在那个家中二十年,没人比她更清楚,娘强人所难的功力有多么深厚。 虽然她的亲娘一再被人瞧不起,林桑青的内心却始终波澜不惊,她想,淑妃折辱的是娘,林夫人看不起的也是娘,与她何干。 她说过的,那个家除了爹以外,任何人她都不放在心上。 酒过三巡,殿内诸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不同程度的绯红,有的像桃花,有的像樱桃。林桑青也喝了不少酒,但她酒品不错,那么些酒水下肚,她一点儿都没迷糊,神识仍旧很清醒。 作为后宫的一份子,方御女自是要赴宴的,她的爹娘也都来了,林桑青抽空看了几眼,方御女的爹娘看上去老老实实的,服饰也不出挑,就是平常老百姓的样子。 尤其是方御女的娘亲,身材很是富态,一看便知曾做过厨娘。 席间方御女频频偏头看向林桑青,说是看向她其实不太准确,因为方御女的视线十次有八次放在她面前的水信玄饼上,看完以后还要偷偷擦擦口水,目的显而易见。 林桑青不爱吃水信玄饼,这玩意就是看上去好看,吃起来的味道和它的外观很不符合。当方御女再次看向她面前的水信玄饼时,林桑青对上她的视线,试探着问道:“你想吃这个?” 似乎就在等着她问这句话,方御女连连点头,林桑青眯眼笑一笑,对站在身后的枫栎道:“枫栎,递给方御女。” 欢天喜地的从枫栎手中接过那盘水信玄饼,方御女先塞了一个进嘴,嚼碎了咽下去,才一本满足的向林桑青道谢,“谢昭仪娘娘。” 那对如潭水般清澈的眸子里泛着让人沉迷的纯真,林桑青加深微笑,正要告诉她不客气,淑妃嫌弃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在大殿中,“吃吃吃,就知道吃。” 她这句话说得突兀,殿内诸人不由得停下手头的事情,皆侧目向她。淑妃该是喝醉了,被众人这样望着,她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声音里有明显的醉意,继续絮絮言说,“当年若不是你贪吃,将我的话全忘到了脑门后面,她会死吗,她不会死!她如今会好生生活着,哪怕活得不尽人意,可也比死了强。”举起酒杯痛饮一气,她重重拍了下桌子,抬手愤愤指着方御女道:“全都怪你!” 淑妃平日里总以高贵典雅的一面示人,鬓发梳得高高的,妆容精致美丽,说话的时候总不拿正眼瞧人,颇有贵族目空一切的桀骜气度。她的个头本不高,但由于她有着足够的气场,当她生气发火的时候,确实能吓住不少人。 林桑青便被吓着了,她瞥瞥方御女,再瞥瞥淑妃,只觉得满头都是雾水:怎,怎么了这是,淑妃喝多了吗? 方御女抿一抿嘴巴,缓缓放下手里的水信玄饼,低头抱歉道:“对……对不起……” 描绘精致的眉头紧紧锁着,淑妃冷冷一笑,语气不善道:“对着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去对昭阳说,去对死去的昭阳说,只要她原谅你了,我便原谅你!” 眸子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方御女嗫嚅道:“我……我晓得的,”眼泪转眼间滑落出来,她揉揉眼睛,抽着鼻子道:“当年最大的错在我身上,如果我不贪嘴……不想着吃完那块水信玄饼再去喊昭阳走,也许她不会死掉。阿霜,”她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睛看向淑妃,“这么多年来我常常懊悔,我倒真希望当年死去的人是我,昭阳那么好,她应该长命百岁的,该死的人是我啊……” 今儿个是除夕大宴,本该欢欢乐乐开开心心吃吃喝喝的,淑妃这样一怒,方御女这样一哭,这场准备许久的宴会可以说直接毁掉了。 林桑青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坐在大殿中央最高处的那位俊美公子,唔,公子的脸色可以说十分不好了,外头的天是什么颜色,他的脸蛋儿便是什么颜色。 一殿的人都不敢说话,彼此面面相觑,心底嘀咕的话要是说出来,估计能将保和殿的顶儿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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