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虽震惊,但他把杨登此举归结为愚蠢的行为。 明明前途无量的天才医者, 居然自毁大好前程。虽则刚烈果决, 但也实在是懦夫无能之举。 第二次,则是杨登在鼠疫之初, 闯入了鸿胪寺陈主事府里, 烧尸堵门, 震动京城。 这是杨登让皇帝刮目相看的最初。 他开始觉着, 这个唯唯诺诺看似老好人一样的杨登, 身上确实……有一种令人不能忽视的光芒。 第三次, 也是最后一次了。 杨登这个人,成了奏折上最简单而沉重的一行字。 魏明在旁边看着皇帝,起初他并不知详细,听说之后,也极为震惊,有些不能接受。 杨登是个老好人,又不是那种奸诈惹人厌的,魏明还记得,杨登对皇上直言进谏,说是那什么不死药,其实未必是好的。 杨登难道丝毫都不知皇上喜欢听什么?但他还是选择了直言不讳。 就连林琅都不敢如此。 如今这样的人竟再不可得了。 皇帝长叹了声:“前两天,钦天监说什么北地将星昏暗,恐怕会有大将陨落……没想到,竟然应在了杨爱卿的身上。” 魏明跟着叹息道:“是啊皇上,皇上还为此很是担心薛小侯爷跟俞监军他们,哪能想到会如此呢。” 皇帝道:“早在他请命要北去之时,朕便问过他……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当时杨登在面圣之时,皇帝问他为何要北行。杨登道:“天下医官多有短缺不济之处,但北境医药之空缺尤甚。如今北原犯我大周边界,战事一开,正是急需医药之时,臣阖家蒙受天恩,自当尽心竭力报效朝廷,以馈百姓。求皇上恩准。” 皇帝道:“你也有点年纪的人了,可知道北去路途遥远、颠簸不说,且北地贼凶寇狠,若有个什么伤损……府里高堂如何,儿女子侄又如何?” 皇帝的话说的很明白,让杨登不要冒险而为。 但杨登回答道:“臣只闻听——‘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倘若可以臣微末之能,利于百姓江山,臣死而不悔。” 皇帝望着杨登,吁了口气:“‘苟利社稷,死生以之。且吾闻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济也’……这是《左传》里子产的话,原来杨爱卿也知道。” 杨登跟皇帝所说这句,确实出自《左传》,意思是:倘若利于江山社稷,自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况我听闻做善行义举的人从来不肯轻易改变自己的行事规则,这样才能行之有效。 杨登垂首道:“臣惭愧。只望皇上知晓臣一片忠心,许臣北去。” 皇帝道:“你……当真去而不悔吗?” 杨登叩头:“臣去而不悔。” 如今回想,岂不当真的一语成谶了。 皇帝感慨了数句,又看看其他的折子。 “永安侯自打去了北境,便一直马不停蹄的,弄什么回元汤,又要筹什么义捐……也是为难她了,可才有起色,如今偏又遇到这种事。” 魏明道:“是啊皇上,别说是皇上,连奴婢也是日夜悬心,永安侯那个身体,可叫人放不下。” 皇帝道:“她先前写折子回来,要药,要人,朕也都准了,如今又有俞监军跟薛十七在那里,朕想,也该传她回来了。” 魏明早知道皇上是这个意思,但……“皇上,只怕永安侯未必肯在这时候返回。” “以前或许不可,但现在杨登出了事,”皇帝一顿,道:“朕想立刻命人把杨登的棺椁运回京中,索性就让永安侯随着杨登的棺椁回京来吧,也算是名正言顺。” 魏明闻听,还能说什么,便只道:“皇上英明,也是皇上一片疼惜永安侯的苦心。” 皇帝道:“朕虽然知道北境凶险,危机重重,但也想不到竟这样严重,杨登才去了多久,就遇到这种事……唉,太医院真是折损一员大将。难道要眼睁睁看永安侯也在那里……还是回来的好。” 魏明道:“皇上考虑周全,想必永安侯也自会明白皇上的心意。” “这倒未必,朕只不过是想让她少受点苦而已。”皇帝却很有自知之明。 在做了决定之后,皇帝又格外吩咐:“此事就先不要张扬,棺椁在路上不会很快,总得走一两个月……让杨家上下且先安稳地过个年吧。” 魏明道:“皇上盛德怜下,杨院监在天之灵,也必感戴。” 皇帝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宣王府。 杨甯朦胧中,只觉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冷风,她蓦地睁开眼睛。 这些日子她总是睡不好,最大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顾莜。 其实从杨登离京后,顾莜的情形,众人有目共睹,都觉着她已经“恢复”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