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设想看似不错,成功的机率也不高。首先,珍卿见宝荪院里邻居老出事,已在着手跟他们寻找新的住处。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不想搬到新住处,他们院里有什么新入住的邻居,她绝对会派人查新邻居的底细,晓得有人处心积虑要谋害自己,她不会踏足人物底细不明的院子。 再退一步说,黄皕跟他的手下可不是吃干饭的。先不说别人了,黄皕在军中就是做保卫工作出身,张三哥、张四喜兄弟是一直跟他的。他手下的孟荣贵跟毛妞儿夫妇,自幼习武后来为生活学古彩戏法,变魔术靠的就是快手利眼,还有一个孟筝娘原也是给人做保镖的…… 所以,珍卿心惊肉跳一阵就释然了,她早就有做人“眼中钉肉中刺”的觉悟。若是周身这么多防御还会被害,只有可能是老天爷要收她了。可她也很怕自己真死了,她一死,她的爱人、亲人怎么办呢? 有天晚上珍卿正胡思乱想,三哥到楼下见了来访的俊俊哥,回来微微欣悦地告诉珍卿:“致痢药陡然再现世,特务厅的聂梅已经插手,此事事关韩领袖声雀,聂梅先一贯辣手无情,俊俊哥作为军人,不便插手侦缉审讯,不过,他把所有他知道的线索,通通告诉了聂梅先。俊俊哥说聂梅先会有大动作。” 珍卿闻言忽然紧张一下:“那社会党会被他察觉吗?”三哥抚着她忧虑的脸:“他们这些人长期潜伏,他们提供的线索,都可以当成帮派朋友提供,聂梅先再厉害,他在海宁最多处理这一件事。而今领袖坐着飞机到处飞,常常要他这特务厅长保驾的。” 珍卿抚着胸口轻轻松口气,忽然抱着三哥极感性地说:“三哥,我不后悔写《东洋人的民族性格》,我是一介女子文人,尔虞我诈的官场,我没兴趣也混不来,叫我扛着枪炮上阵杀敌,听起来像是儿戏战场。以故事观点为刻刀,去雕琢混沌又热血的国人,以文章书画为武器,去攻击祸世愚民的败类,是我可以做还擅长做的。若因惜命畏死连这也不做,真想不出我的存在意义,恐也无法面对自己。可是我有时候害怕死去,爸爸至少还有母亲,其他人也都有陪伴,祖父也差不多活够本了,可是三哥你怎么办呢?如果真的有下一辈子,我们还能相遇于茫茫人海吗?” 陆浩云无论怎样也难料到,她这样堂而皇之地讨论死亡,且有种令人惊心的无所畏惧,好像死亡对她不那么沉重。他掰开她的肩膀紧紧钳住她,鹰隼似的目光锁定她,一双铁钳似的大手一直在收紧着,珍卿急促呼痛他也没松开,忽见她肃穆沉声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生命,对每一个人只有一次,你是个唯物主义者,怎么会轻言死亡,侈谈来生?小妹,你不该这样让吓唬我,若你不重视可能的死亡,你会尽百分之一百的力量,来警戒危险保护自己吗?你会让我——” 接下来的话似让他难以承受,他莫名悲怆地急出一口气,眼圈一瞬间红了,眼眶里沁出散碎的泪花。 珍卿也没料到三哥如此惊恐悲伤,连忙向他解释道:“三哥,我没有不重视可能的死亡,我也一直珍视我的生命,就是为了你为了祖父,我也一直珍视我的生命。只是想到他们密谋加害,我心惊肉跳,害怕之极,可是努力安慰自己不要怕,我想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不能让惊恐压倒我自己。我就去想唐小娥他们的死,我亲身经历他们的死,还有阿青,他的肠子都流出来了,我拿手想努力帮他按住,可是一点用都没有,我知道,他的生命从我手底下流走了。我后来很长时间都在想,他们的死仿佛就是我的死,我已经死过多次还怕什么。别人可以像飞蛾扑火一样,从容奔赴那样惨烈的死亡,难道我比别人更金贵更不该死吗……” 珍卿谈起压抑心间的悲怆旧事,不觉间像当初在死亡现场一样泪流满面。她看着三哥惊痛难言的眼神,意识到她在试图安抚三哥期间,不由把心间最隐秘的心事曝光了,她不由想起在德国与狼共舞,好像也不像常人那样惧死。 三哥拿手指揩拭她的满面泪水,低沉良久方才哑然问道:“你是在告诉我,若有一个场合和时机,需要你慷慨从容地赴死,你就能狠心舍下我去死吗?” 珍卿怔忪片刻连忙摇头,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我不是,我没有。三哥,你为什么一直小题大做,把我当成一个罪人一样质问?”三哥把她紧紧镶嵌在怀里,由颈部轻轻摩挲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因旧事激动的情绪。 他在她的背后,无声流下一行清泪。别人以为他整天风风火火,好像内外都是铁打的一样。可是这次得知东洋人要谋害她,他比她更加心惊肉跳,设想真的被这些人得逞,他有没有勇气面对她的死亡?他再三审视自己的内心,发现他没有这个勇气,一想到或许在世上独自活着,那种活法何啻是十八层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