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耳瑱,那淡色琉璃像极了他的眼睛,明净无瑕,倒映着变幻无穷的天光云影,和整个明丽的世界。夏侯潋这才发现,持厌只给了他一个耳瑱。 “好娘啊你,”夏侯潋看着他的耳朵说道,“好端端地戴这玩意儿干什么,娘们唧唧的。” “瓦剌的男人也戴。”持厌说,“一模一样的耳瑱,一模一样的你我,刚刚好。” “我们是大岐人,又不是瓦剌人。”夏侯潋抽了抽嘴角,把耳瑱收进荷包,说,“打死我也不戴。” 持厌看起来有点沮丧,不过他没说什么,只转过眼去看夕阳。山之尽处,夕阳已经落了一半,像一张又薄又破的红色剪纸,贴在天边上。山风呼呼地吹过来,扑在脸上凉凉的,他们俩坐在山顶上,好像被云霞簇拥着,四周都是墨迹一样的山头,中间飘着羽毛似的云雾,在缓缓地流动。 “持厌,你知不知道咱们伽蓝案牍库在哪?”夏侯潋忽然问。 他之所以回来,正是因为案牍库。伽蓝规矩森严,刺客刺杀都有文书记录,包括猎物的生平、喜好、家产,刺杀时间、地点,天气,以及鞘的人选,统统记录在案,在案牍库归档。 他娘曾经承诺他向伽蓝要了鞘,但当初他去柳州找夏侯霈,却无人知道死在北市的那个就是夏侯霈。当时他还以为夏侯霈糊弄了他,但现在看来,夏侯霈很可能只要了一个鞘。而那个鞘,很可能根本没有去支援夏侯霈,并且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免过了伽蓝的追责。 所以只要知道找到夏侯霈的文书,就能找到那个鞘,就能知道到底是谁害了他娘。 持厌好半晌没说话,等夕阳快下去了,才垂着眼睛问道:“已经死掉的人,那么重要吗?比活着的人还重要吗?” 夏侯潋愣了一下,问:“什么意思?”他扭头看持厌,持厌眉眼低垂,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睛里,显出他不常有的深沉来。 持厌没再说话,只是把夏侯潋引到山洞里,拉开壁上的藤蔓,一个半人高的黑黝黝的山洞现出来,像一只野兽深不可测的嘴,等着喝血吃人。 “黑面佛是空的,案牍库在黑面佛的肚子里。”持厌说。 “原来住持是从这儿上来的!”夏侯潋说,“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每次都爬那么久的山。” “原本你不能进去的。”持厌小声说,“可是……”他抬起眼来看着夏侯潋,大而黑的眸子恬静又安然,“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夏侯潋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地道了声谢,躬身就要进去。 持厌忽然叫住了他,问道:“小潋,你想做住持吗?” 夏侯潋回过头,疑惑道:“做那玩意儿干嘛?我可不想当个秃子,成天敲木鱼念经。” 持厌不再说什么,放下了藤蔓,山洞里顿时一片漆黑,夏侯潋掏出火折子,呼地一吹,火腾地一下就窜起来了。夏侯潋在原地站了会儿,想方才持厌说的话。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持厌是个没有愿望的人,所以把他的愿望当成自己的愿望。可这样好像欠了持厌什么似的,荷包里的耳瑱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他忽然想起来他从没想过给要持厌带什么玩意儿。 唉,算了。夏侯潋不再想那么多,专心下台阶。下了不知多少个台阶,起码得有一百来个,面前豁然开朗,原是一大片空地,摆着一溜的大桌子,上边儿摆满了瓶瓶罐罐。夏侯潋走了几步,脚下忽然有个圆滚滚的小石子,夏侯潋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小药丸。 周围的石壁下摆了好几盆花草,中间有一株花,没有叶子,单有一朵巴掌大的红花,层层叠叠的细长花瓣向里面蜷曲着,像沾了血的獠牙,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妖异。 这地方该不会是住持制瘾药的地方吧?夏侯潋一边打量一边想,他有把这儿都烧了的冲动,免得住持继续祸害人。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毕竟他是来查文书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前面忽然传来细细的呻吟声,夏侯潋忙吹灭了火折子,摸着黑往前走。呻吟声越来越近,前面那个山洞有烛光闪烁,夏侯潋猫着腰走过去,瞧见贴着石壁铺了一排铺盖,约有十数个,上边躺满了人。他们脸色都青青白白,嘴巴半张着,有的还能发出点细碎的呻吟,有的已经没声儿了,看样子命不久矣,业已死了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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