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柄墨画折扇,漆黑的扇柄在掌中静卧。 他淡笑道:“小孩儿,我大你二十一岁。” 霍珩有点傻眼,傅君集挨近过来,他身上有股清幽淡雅的冷梅香气,四时都如冬日般,走到哪儿,温煦的皮下都结着一层令人冷意透骨的冰棱。但对霍珩,则是完全不会。他甚至骗霍珩,“依着礼节,你可唤我一声‘叔叔’了。” 霍珩骨头傲,说什么不肯低头,但时常便会被以此来取笑。 后来霍珩知道了他的身份了,与他决裂了,想起那时对着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男人掏心挖肺,仍然感到不可思议,这种蠢事简直不像是自己所能做出的。他懊悔了许久。 怀里的小妇人,安宁地闭着眼睛,仿佛阖目浅眠,但纤细而浓密的黑睫却如振翅的蝶般颤动着,他闭目在她的眉骨之间亲了亲,哑声道:“眠眠,你会骂我恩将仇报,猪狗不如吗?” “不会。”花眠抱紧了他,“你没有错。” 霍珩心肝有点儿发抖,仿佛不相信,花眠又咧嘴笑了几声:“傅君集就是有本事,他明明是最大的坏人奸邪,却让人又无法真正狠下心来恨他。郎君,你自小嫉恶如仇,这是你的好。我明白,傅君集心里更是明白,他说,只感到欣慰,也不怕你这个区区小混蛋,能真翻过天去。” “他一直看不起我。”霍珩微微咬牙。 “不是。”花眠摇头,“那是长辈对晚辈的敦促,他们对我们永远都是不能完全满意的,否则我们无法成长起来。” “眠眠……”霍珩将脸在她柔软的青丝之间蹭了几回,反反复复地摩挲着那一段墨发,翠翘之下,满掌滑腻。 那其实不是霍珩与傅君集的最后一次见面,后来于一次狩猎中,霍珩落单,他恨极了那个欺骗他的大奸臣,张弓搭箭,便对准了傅君集。可最终箭矢不能发出,只要看到那人,便会想到他如父如兄的关怀,几乎是父亲都不能给的。霍珩一个犹豫之间,有旁人却对傅君集放出了冷箭。他吃了一惊,已阻不住去路,幸而傅君集武艺高超,箭镞堪堪擦过他的鬓角,刮花了他近颧骨的一小片皮肤。 傅君集反应极快,逃生之后,目光便寻了过来。 霍珩的箭甚至都没来得及放下。 他远远看到那人失望的目光,幽暗而晦涩,如同凝视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霍珩没有辩解半个字,他不过沉默地将箭插入了箭筒之中,拨转马头离去,从那之后,别是永诀。 霍珩这一生,于诸多事上,自问无愧于心,无怍于人,但唯独这一个傅君集,让人爱恨交织,无法两全。诚如花眠所言,傅君集没有对不住他,可是他有窃国之举,人人得而诛之不是么?边境两年,霍珩一想到傅君集,唯一拿来宽慰自己的,仅只有这么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念头罢了。 “眠眠,每每提到那人,我恨他怨他,其实不过是憎恶我自己!” “我明白的。”花眠拍了拍他的背,沿着他的脊骨抚了下来,轻声哄着。 “郎君,在我怀中歇一歇吧。” 霍珩将头靠了过来,花眠的臂膀抱住了他的肩。他的肩背在一抽一抽地发着抖。 花眠吐了口气,把被推至腹间的布衾扯上来,覆在霍珩的身上压紧压实。 “郎君。”霍珩滚烫的脸颊在她颈边捂着,她感到颈后的肌肤隐隐有些湿意。 她本也不想提傅君集,在霍珩面前永远也不提。 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有想到他残留于世的党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踩过了警戒。这让花眠必须重新竖起一身的刺,来护卫自己与腹中骨肉。傅君集,终究是无法越过的一座关隘,必须要让霍珩知道。 花眠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的右掌扣着,牵引下来,贴着自己血管仿佛正在搏动的小腹,霍珩的手僵了僵,但很快,他平静了下来。 “我要说的,恐怕是不如你所想的,另一个傅君集了。” 她顿了顿,仿佛正整理着,该从何说起。 故事冗长,如缠成一团的毛团,竟已不能立时梳清,花眠闭目想了想,还是决意从头说起。 “想必你也知道,当年傅君集流落在外,是被你的祖父和祖母像发卖奴隶一般,卖出去的。” 这段原委,霍珩已很清楚。 回长安之后,他私下里早已问过了父亲霍维棠。 当年家里的人,没有一个对得起傅君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小珩和叔叔决裂时的场景,像极了当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