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去都快一个月了,李道玄才从洞明大殿中出来,他将《衡经》一千六百多章全文四百万字通篇翻译注释了一遍,交给了谢仲春。谢仲春与南乡子当时看着那些手稿都愣了,完全没想到李道玄这些日子是在做这些。 南乡子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翻译《衡经》?”《衡经》是当今存世年代最久的春南道经,道门公认的最晦涩难懂的八部道经之一,用的都是古文字,前面几十章还好,后面许多篇章寻常人连字都看不懂,传说中真武大帝便是看了《衡经》悟了玄通,晚年的真武大帝说过那么一句话,大意是,他死之后,世上再无人能读《衡经》。 李道玄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道:“我闲来无事翻了翻。” 谢仲春在一旁翻着李道玄写的东西,头也没抬,明显是全部注意力都陷进去了。南乡子这边回过神来后,他才想起自己原本要对李道玄说什么,开口道:“正好你出来了,我有件事想要同你说。” “什么事?” 南乡子见李道玄望着他,又没了声音,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李道玄见他犹豫,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南乡子于是将这些日子道门、孟长青、陶泽、还有吕仙朝的事情都与李道玄慢慢说了说,听完后,李道玄似乎是顿住了,很久都没说话。 南乡子这辈子对谁的脾气都摸得准,唯独李道玄是个例外,有时候他也不知道李道玄在想些什么,见李道玄不说话,他也没说话。孟长青说到底终究是李道玄唯一的弟子,谁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原是想告诉你的,见你好几个月不曾出关,怕打扰你,一直没寻着机会。” 感觉到气氛的微妙,谢仲春翻着书的手停了下来,他也望向李道玄。李道玄没再说话,然后他转身往外走,一直走出了紫来大殿。谢仲春望了站在原地的南乡子一眼,道:“早和你说了,不必告诉他。我当初便说了没有师父这么纵着徒弟的,他听也不听,孟长青今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要我说他难辞其咎。” 南乡子只是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李道玄去了一趟药室山,见到了陶泽。在这之前,陶泽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许多天不肯见人了,连自己的师父他也不愿意见。 李道玄走进去的时候,陶泽抱着手窝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一张脸苍白憔悴,眼睛望着虚空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瞧见来人是李道玄,他的眼神动了下。 李道玄问了他几句,他先是没说话,然后才慢慢地将当日的事情对着李道玄复述了一遍,“是他镇杀了那些百姓的魂魄,他说那些人生不如死,活着也是图受煎熬,不如给他们一个解脱,我拦过他,他不肯听我的。他的确修炼过邪术,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如今人在何处?” “我不知道。”陶泽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某一块肌肉一直在抽搐,好像忽然间就陷入了某种突如其来的崩溃中,他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要再问我了,我都说了,别的我都不知道了。” 李道玄一下子看出来陶泽精神状态不正常,在陶泽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抓自己太阳穴的时候,李道玄直接伸出两指抵上了陶泽的眉心,金仙灵力灌了进去,陶泽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昏睡了过去。 李道玄伸手扶住了倒下去的陶泽,他第一次不知道该做什么,显然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陶泽说的这两句话,若是真的,几乎已经判了孟长青的死罪。 人人都在说孟长青杀了人,然而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孟长青下山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知道孟长青如今人在哪里。 孟长青仿佛真的凭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见过他。 距离玄武数万里之遥的北地太白古城。 孤零零的几个鬼魂在城中游荡,阴气齐聚,消失已久的上古巨蟒盘旋着在五彩的经幡旁,风摇着檐下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个一直被道门忽略的边城中,鬼魂们正围着一个奇异的阵法,那阵法是用红色的线画出来的,重重叠叠,一圈又一圈如猩红潮水般朝着远方蔓延而去,太白鬼城再往北去便是北地寒原,那里林立着佛宗的寺庙,依稀能听见佛宗弟子唱晚课的声音传过来。 北地信奉佛宗,轮回一说在北地很流行,传说中,阴间化为六道。生前善业累厚的,死后入天道;生前六根未净的,死后入阿修罗道;生前愚钝惘然的,死后入人道;生前恶业尚未赎清的,死后入畜生道;生前无孽不作的,死后堕入饿鬼道;而生前饱含怨、憎、孽、恶的人间极大恶之人,死后堕恶鬼道,恶鬼道有八大热地域,无尽业火熊熊燃烧,一入恶鬼道,化生恶鬼,永世不得超生。 终于,阵法中的人慢慢地睁开了双眼,那一双猩红的,混着金色雾气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的散着冷光。 白蟒与鬼魂们看着那人,白蟒口吐人言,它低声问道: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