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内殿点起灯烛照明,彤红的暖光映在满绣花鸟虫鱼的纱帐上,拔步床里一片浮动的朦胧光影,她合眼安睡,长发披散,鼻尖挺翘,睡颜乖巧甜美。 朱瑄看了好一会儿,接过杜岩递上来的外袍披上,系好系带扣,轻声问:“又落雪了?” 杜岩躬身道:“半夜下起来的,今早还没停。” 朱瑄嗯一声,慢条斯理地洗漱用膳,没去书房看书,直接去文华殿。 扫墨知道今早朱瑄会详细问昨晚发生的事,一夜没睡好,眼圈微微发青,形容略有些憔悴,看着朱瑄出了内殿,忙迎上前行礼。 朱瑄慢慢走下石阶,淡淡地道:“说。” 扫墨冷汗涔涔,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斟酌着说了昨晚的事,金兰特意交代不必提火盆烧着她襕裙的事,他权衡再三,没有提,只说罗云瑾突然发疯,没一会儿又恢复正常了。 “小的无能,求千岁爷恕罪。” 朱瑄抬头凝望雪落纷纷的长街,并没有动怒的迹象。 扫墨心里七上八下的,冷汗浸透衣衫,等着朱瑄发落。 宫人冒雪快步走近:“千岁爷,罗统领求见。” 扫墨一怔,眼帘抬起,悄悄扫一眼长街尽头。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朱红高墙下,乌纱帽,赤红织金云肩锦袍,皂皮靴,侧脸轮廓分明,远看就知道是个凤仪出众的俊伟男子,可惜只是个太监。蟒袍肩头覆了层薄雪,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 罗云瑾居然真的来了。 扫墨警惕起来。 朱瑄眼神示意跟着的宫人退下,面无表情地走过长街,罗云瑾迎了上来,还未开口,他先道:“不必解释什么,她昨晚告诉我了,她怕我不高兴,不会瞒着我,我想你也知道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有多善解人意。” 罗云瑾眼眸低垂,袖中的双手抽动了两下。 朱瑄唇角微挑:“你以为我会迁怒到她身上?我不会,我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她是为了和你说清楚才会主动和你说话,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她看都不会看你一眼。我是她的丈夫,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罗云瑾身姿笔挺,长靴踩在雪地上,腰间牙牌的红穗被风吹得凌乱。 朱瑄顿了一下,拂去风帽上的落雪:“我不会杀你,我对她发过誓,就算她不记得,我也会遵守诺言,我不会做让她恨我的事。” 罗云瑾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扫墨疑惑地看他一眼,跟上朱瑄,宫人们加快脚步,簇拥着朱瑄往文华殿走去。 长街空寂无人,次第响起的更鼓声回荡在宫墙殿遇之间。罗云瑾伫立原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他满头满肩。他撩起眼帘,眸光沉静,抬头凝望东宫的方向,半晌后,收回视线,转身离开长街。 文书房内官在会极门前等着,看到罗云瑾走出来,一拥而上。 小内官小心翼翼为罗云瑾掸雪,举起手中装满奏本的书匣给他看,他身兼数职,人多事忙,现在又是年底,有些奏折文书房那边不知道该怎么批示,又不能随时找到他请示,只能先放着,等攒够了再一起拿给他,请他定夺。 罗云瑾拿起一本奏本。 小内官看到他手指上的伤口,低呼一声:“您烫着了?可要宣太医过来看看?小的听说院判善于治烧伤,太医院有种专治烧伤的膏药。” 罗云瑾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沉默了片刻,喃喃地道:“烧着了很疼。” 几名小内官对视一眼,一脸诧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罗统领居然会当着下属的面说他手疼? 罗云瑾忽然抬眸,眼神阴鸷,看向自己的下属:“活活烧死是不是很疼?” 下属吓得抖如筛糠,差点软倒在地,磕磕巴巴地道:“那……那是自然的,很疼!痛不欲生、活活疼死的死法!” 罗云瑾一语不发,闭了闭眼睛,拿起奏本。 第108章 面对 嘉平帝病着,年底宫中没有举行盛大的庆典,以往每到腊月底就会在乾清宫外焚香粉、放纸炮,今年各宫安安静静的,别说放炮竹了,连桃符板、将军炭都不敢置放。 朱瑄白天在乾清宫侍疾,代嘉平帝处理政务,至夜方归。 金兰领着宫人在殿中挂起钟馗、福神的画像,各个偏殿洒扫一新,外面看一切和以前一样,不过内殿的春联悄悄换了新的。 趁着空闲的时候,金兰出宫和枝玉、枝堂见了一面。祝舅父让人预备了席面,做了许多家乡菜,冬笋、鲜藕和辣鱼腊肉都是托人带过来的,煨汤的吊子也是家里用的老锅,灶上煨了一整夜,汤汁鲜甜丰肥。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