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宋齐丘发起论战的用意。 只要荆州仍属高季兴,吴国便还有图谋的可能! 宋齐丘在提醒高季兴,他虽已身陷囹囵,并非全无筹码。既有筹码,便能交易,既是交易,便可谈条件。李从璟虽先胜一手,并未掌控全局,既不曾掌控全局,便会有变故,既存变故,便有利益取舍。 吴国水师,江陵兵马,梁震、高从诲往下行动,皆是高季兴的依仗。 谁能真正掌控江陵,谁能彻底掌控荆州,眼下犹未可知。 李从璟看着桑维翰与宋齐丘争论,又瞥了气定神闲的徐知诰一眼,忽而眼露笑意。 诚然,荆南之争,还未落下帷幕,他调度的大军一日不攻破江陵,便还有无数可能,各方诸侯便还能大显身手。 哪怕是高季兴没戏了,可这不代表荆南也没戏了,徐知诰、宋齐丘暂时没辙了,也不表示吴国便不能继续行动。 形势仍然不容乐观,一切尚待争夺。 李从璟站起身,举杯示意徐知诰、宋齐丘,又示意满座众人皆举杯。秦王敬酒,众人自然没有不应之理,桑维翰与宋齐丘的辩论已近尾声,便罢了唇枪舌剑,徐知诰、高季兴、莫离等人也都起身。 营外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帐内诸人把酒论道,虽不是你亲我爱,也算气氛融洽,天已破晓,晨光打进帐内,渐显明亮。在场众人,无不是当世人物、一时之选,此时起身而立,各有风采,或卓尔不群,或锋芒毕露,或从容镇定,或风流不羁。 李从璟举杯笑而谓诸人道:“当年我朝攻伐朱梁,孤与王彦章战于中州,决战前夕,王彦章也曾与孤在阵前置案,对饮三碗,纵论天下。彼时王彦章谓孤曰,大争之世,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奋躯而起,豹死留皮,人死留名!” “自古以来,顺势者得天下,而天下又皆为逆势者所破,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历史如川,奔流不息,志士如斗,奋发不止。而今,孤与诸位争于荆南,相斗相杀,不死不休,岂因私仇邪?非也,此乃国家之争。大丈夫为皇图霸业而抛头颅、洒热血,何其壮哉,纵然尸骨无存,也无遗憾!” “诸位,王权争霸的路上,若无对手,岂不寂寞?若无玄机,岂不无趣?孤立于当世,能与诸位共谋天下,幸甚!诸位,且满饮此杯,往下相争,但凭手段,谁也不必留情!” 众人闻言,反应各有不同,却皆赞一声“壮哉”,尽饮杯中酒。 …… 宴席散去,众人各回各帐歇息,昨日夜里诸人无不经历波折,精力难免消耗甚大。高季兴、徐知诰等人虽是俘虏,李从璟在遣人对其严密监视的同时,并未限制其有限的人生自由,所给帐篷也都还算宽敞。 徐知诰洗了把脸,就准备安歇,如今身在军营中,他也无事可做,还不如先休养精神。宋齐丘捯饬完床被,在榻边坐了下来,忍不住哂笑一声,“秦王姿态倒是做的足,这被褥竟都是新的。” 徐知诰正准备和衣而卧,闻言轻笑道:“秦王不愿枉做小人,是胸怀宽广,他若真在此等小节上羞辱我等,才是落了下乘。子嵩受了人家好处,如何还不领情了?” 宋齐丘冷哼一声,“李从璟此人,状似爽快豪放,实则心思深沉,一举一动皆不可不防。他先前在席上一番言论,看似慷慨激昂,是在抒发胸臆,实则是为涨自家气势,灭他人威风,有攻心之效。如此算计,让人不寒而栗!” “子嵩向来心坚如山,莫非也被撼动了?”徐知诰打趣道。 宋齐丘唉声叹息,“正伦何必取笑于我?”随即正色道:“你我素知李从璟不可小觑,只是不曾想,此人竟如此难以对付。今日堂上,他稳如泰山,锋芒内敛,举止有度,此番连你我也被俘,而其面无骄色;更为难得的是,我与那录事参军论战时,无论如何出言试探,而不见其神色稍变!城府深厚到了这番地步,岂不可怕?” “秦王是否可怕,可另当别论,子嵩你若再这般心神不宁,便真落了下乘了。”徐知诰语调平淡,“武昌节度使将至江陵,此间之事不日便会有定论。你我身在重围,什么也做不得,多想无益,还是好生睡一觉来得实在。”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