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璟精神为之一振,他默然伫立良久,不知在想哪些事,也不知在念哪些人。 良久,身后传来有人上楼的声响,听见脚步声,李从璟没有讶异,也没有回头。少顷,装饰贵气端庄的任婉如走到李从璟身后,轻柔为他披上一件虎皮大氅,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问:“想什么呢?” 李从璟的目光柔和而宁静,只不过夹杂着淡淡的忧虑,他道:“催促莫离南归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一个月,算算脚程,他们怎么都该已经入了平州,但连日来却没有半分消息传回,我深为之担忧。辽东战事胶着,数万契丹大军虎视眈眈,他们这一路归来,路可是不太好走。” 莫离与李从璟的交情如何,任婉如自然是知晓的,闻言她眼中也流露出担忧之色,“莫先生没有大军随行在侧,要穿行辽东,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从辽东至此,有东西两条路,也不知莫先生是经营州南归,还是走海路。” 李从璟言道:“这时节海路不稳,充满未知和不可控的风险,想来莫离他们不会走海路。” 任婉如离开李从璟的肩头,仰头看着他的侧脸,“既然知道莫先生走哪条道,或可遣大军前往相迎。” “大军离营,动静太大,怕会引起连锁反应。”李从璟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莫先生是栋梁之才,不容有失,既然大军不能出营,你亲自去接,也是应当的。况且他与你自小情深,今为你之大业,独在异国他乡,身处险恶之地,辛苦逾年,于情于理你都该去迎。既然要去,就趁早吧。”任婉如点点头,很支持李从璟的想法。 她虽然从不干涉、过问幽州军政,只作一个贤惠妻子,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幽州诸事不了解,相反,她男人的功业,她了解得很清楚。因为爱一个人,不仅要爱对方的人,对方的位置,还要爱他脚下的那片土地。 在莫离不在李从璟身边这些时日,李从璟常常忙至深夜,处理文案,甚为辛苦。军政大事虽有卫道相助,但卫道父子、章子云、王不器等人,都各有要职,谋其一域。在谋全局上,却是无人能李从璟相助多少。任婉如重视莫离,不是重视他这个人,而是重视他的身份,换言之,她是重视莫离在李从璟大业中的作用。 李从璟转身拉起任婉如的手,将它们放在自己手心,歉疚地说道:“如此一来,十之八九会来不及回幽州过年,让你独居此处,委屈你了。” 任婉如温柔一笑,以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今年过了,还有明年,人生往后更有数十年,夫君何愁不能陪伴妾身?” 李从璟心中感动,轻轻将任婉如揽进怀里。 男人一生两件事,成家立业。成好家,才有更多精力去立好业,有贤妻如此,在外打拼的男人,哪还有半分后顾之忧呢? 小年夜过完,在李从璟离开幽州的时候,幽州刺史费高章府上来了许多人拜访,作为幽州本地文官之首,又在刺史这个位置上坐了许多年,无论是之前李存审,还是如今李从璟,对费高章都颇为倚重。这就使得费高章的位置在不可动摇的同时,他的威信也在与日俱增。每逢节庆,门庭若市,少不了各级文官前来拜访,甚至是卢龙一些武将,也会前来送上贺礼。 有一辆装饰清新淡雅的马车,到了刺史府外后,面对往来的人群,没有丝毫停留,熟门熟路从角门驶进府中。进门之后,马车缓缓停下来,一位不到而立之年的男子,着一身素袍,翩然走下马车,径直向府中走去。 迎面碰到的刺史府中的官吏、仆役,都会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规规矩矩叫一声“张先生”。久在刺史府的人都知道,这位风采出尘,气质淡雅到有些阴柔的年轻人,便是刺史费高章平生最得意的门生,张一楼。 张一楼来到东书房外,这才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襟,在躬身立于此地,随时听后费高章差遣的仆役敬畏的眼神中,施然叩响房门。 “是一楼吧,进来。”屋中传来费高章威严而又柔和的声音。 张一楼推门而入,又返身将门关好,规矩行礼,“见过老师。”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