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琳琳再和他道谢,然后离开。 他回超市里找到方春英,陪她买了菜,和朱阿姨她们道别,回了家。 方春英一句话也没问,卢昭第一次希望她问一句。 问一问,他们聊了什么,问一问,他现在在想什么。 他们分开之后三年,他没有回过家,卢桂平还是给他打生活费,他收了必须的部分,其余全部都退回去了,他在一家华人餐馆后厨洗碗拖地,餐馆招牌菜是左宗棠鸡,老板会在打烊后给他一点卖剩下的食物,因为他在周末过来给老板的孩子讲作业,老板告诉他,他的父母是中国人,餐馆开了几十年,老板讲中文有奇怪的顿挫,到了他儿子这一代则是一个中国字不认识,听他们聊天讲中文一脸惊奇。 老板问卢昭为什么不回去过年,他拍着他的肩膀,拍得他腿打颤,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有家的人。” 卢昭说不想回去,老板哈哈大笑,说:“不想回家的人不外乎两个原因,对故乡没有感情,或是那里有你要躲开的事情,你是哪一种?” 卢昭说:“我两个都不是。 他来的时候没有想过要留在这里,他以为自己迟早要回去,因为那里有人在等他,可现在等他的人已经不等了,他也许会在这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买一所有草坪的房子,买一辆不错的车子,养一条狗,周末开车带家人去海边晒太阳,这么过四五十年,拖着个肿胀肥厚的心脏,躺在床上停止呼吸,他留在这里就会这么活着和死去,像所有人一样。 这样的人生和他设想的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换了个地方,只是换了个人,他以为自己可以适应,可以接受这些变化。 他手上裂开的每一道口子,掉下的每一块皮,都不会让他痛,但回忆会让他痛,画面和语言会让他痛,他禁止自己去感受任何痛。 冬天是最难熬的,盘子里的油花浮在冷水上,黏在他手上裂开的缝里,反出彩色的光,里面好像有个好世界,从他的伤口上映出来了。 他这么把自己箍禁住,又纵容自己去暴烈地恨,想过不知道多少回再见到她的时候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可等真的见到了她的面,他却把设想好的一切都忘光了,想做的想说的,都是懦弱的,不能说的。 卢昭躺在床上,开始一遍遍地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今天所见的她的脸,和他在脑中临摹过数千遍的,还是有许多差异,对某件事物太熟悉反而会产生一种奇异的陌生感,他闭上眼,专心要把这差异消灭。 贺琳琳一手香蕉一手手机,许婷纤打探个没完,全因为她刚才不小心坦白,在超市里碰见了卢昭。 什么缘分!许婷纤比她还兴奋。 贺琳琳:什么缘分,地方太小! 许婷纤说:你们说话了吗? 贺琳琳:说了。 许婷纤听完,问她什么感觉。 贺琳琳想都没想,回了三个字,没感觉。 她放下手机,又去拿盘子里的香蕉,罗丽芳在旁边坐着冷眼看了半天,把她的手拍下去,瞪她道:“刚吃完饭!” 贺琳琳说:“我买的我还能吃了!”她又去拿,这次罗丽芳没拦,瞅着她问:“你跟谁聊天呢?抱着手机不放。”聊得脸都快皱成一块儿了。 贺琳琳笑起来,说:“你想多了,是许婷纤。” 罗丽芳听她这么说就来气,说:“我想个屁!” 贺琳琳赶紧凑过去,哄道:“你看,这谁?” 罗丽芳别过头,不看,贺琳琳硬把手机凑道她眼跟头去,她才看了一眼,一看就笑,回头问她:“你和祝子嘉吃饭了?” 贺琳琳点头:“上次他来b市就一起吃了个饭,下次带你一去去?” 罗丽芳矜持地说:“那倒不用。”贺琳琳暗笑,果然罗丽芳没憋住,小声问她:“你能不能让他带我去见见那个···” “涛声依旧?”贺琳琳知道她妈从年轻到现在也就一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