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 “顾公子,好久不见。” 泛漪柔柔一笑,搭着程安亭的手步下了马车。她改换成了妇人装扮,眉眼间的稚嫩青涩褪去大半,袅袅婷婷地好似朵迎风盛开的莲花。 顾琢斋目不转瞬地盯着泛漪,也顾不得这样行为颇是失礼。 “你……她!”他颤着声音问,激动得说不出话。 泛漪明白他想问什么,她摇摇头,低声说:“三年前南煌一走就没回来,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她这话如朝顾琢斋兜头泼了盆凉水,顾琢斋急急点了几下头,移目望向程安亭,眼神里含有了一分询问。 明若柳出事之后,他没有向程安亭详细解释事情原委,但他相信以程安亭的聪慧,应该早就猜到了泛漪和南煌的真实身份。 “我不在乎。”程安亭大咧咧说着,搂过了泛漪,“我会保护好她,不会让人发现的。” 泛漪低头微笑,神态净是温柔依赖。 “恭喜二位。”顾琢斋释然一笑,拱手向程安亭和泛漪道喜。他揶揄笑道:“可惜我事前不知此事,没能为你们备一份贺礼。” “我还缺你这份贺礼?!你这话不是摆明着不满意我瞒你呢!” 程安亭利索地反击,与顾琢斋相视而笑。 顾琢斋虽为着程安亭得成眷属感到高兴,但在高兴中又不自觉生出了一分怅惘。他不禁悄然想,如果当年明若柳没有去找韩风,而是逃出了京城,今日会不会别有一番情景? 这一千多个日夜,他时不时就会梦到京郊荒宅里,南煌冷冷对他说的那句话。 “白婉宁是她救回来的,司天监的人是我杀的。” 这句话让他夜不能寐,让他无数次从梦里惊醒。当初明若柳说人是她杀的,他信了她的话,并且在某一刻真切地恨上了她。 他痛恨她用这样一个弥天大谎欺骗了自己,他不能接受她把自己当成了江焕的幻影,更做不到对她手上沾染的鲜血视而不见。 他知道那时无论明若柳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她说的话,所以明若柳干脆就没有辩解,直接用了最直接最决绝的方式让他知道她的真心。 她爱的若不是他,就不会为他死在韩风剑下。因为爱的是他,所以她不会做让他失望的事情,更遑论去杀人。 顾琢斋看着明若柳消散在自己眼前时明白了这一点,可惜已经太晚了。 他恍惚出神,泛漪看到他脸上的苦笑,柔声道:“顾公子,听说旧宫城河边新栽了一排垂柳,我几年没回京,颇是想念故地,明天你若方便,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顾琢斋回过神,轻轻应了声好。 自韩风差点在御花园翻出大祸后,朝廷便派出了人马驻守旧宫,以防不轨之人和百姓误入其中。因旧宫倾颓有碍观瞻,去年户部拨出一笔款项修葺了一遍旧宫的宫墙,并在宫门外的护城河边种了一排垂柳。 今年春天杨柳新发,护城河边景色鲜嫩美好,成了京城游子仕女踏青游玩的一个去处。 隔日他带着泛漪和程安亭前往旧宫,泛漪离在远处遥遥看着宫门,想到如今司天监驻守于此,原来与她一同生活在御花园的伙伴四散天涯,各个不知去向,心里未免感慨万千。 程安亭察觉到她寥落的情绪,宽慰地搂住了她的肩膀。泛漪仰头朝他展颜一笑,示意不必为她担心。 两人并肩顺着石板路游玩景色,时不时聊两句家常闲话。顾琢斋插不上嘴,无聊地一株株数着路旁的垂柳,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 柳色青青,春风和煦,游人在朱红的宫墙旁成群结伴地说说笑笑,小儿欢快地跑来跑去,好似这世上除了顾琢斋,没人有烦恼。 眼看与程安亭二人落得远了,他加快步子想要跟上去,不成想袖子不经意间被一条长长的柳丝勾扯住了。 他低头拨开缠住他的柳丝,忽而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串清脆空灵的铃声。 他浑身一震,立时定在了原地,原因无他,不过是这铃声他朝夕相闻,再熟悉不过。 时间仿佛凝滞在了这一瞬,喧哗笑闹的人声飞逝无踪,顾琢斋脑子里唯余下那轻灵悦耳的铃声。他想转过身,又害怕刚刚不过是他的幻觉。 怎么可能是她呢? 他苦涩想着,又听到了周遭热闹嘈杂的声音。他解开柳丝,默然叹了口气,打算举步去追程安亭和泛漪,可是身后又响起了让他这三年来魂萦梦绕的声音。 “呆子。” 明若柳的语气似娇似嗔,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顾琢斋僵硬地转过身,全身的血液瞬间往胸口呼啸奔涌。 不管今生来世,他永远忘不了这日像琉璃一样灿然透亮的阳光,也永远忘不了站在柳树旁,怀里抱着只懒洋洋的黑猫,朝他莞尔一笑的明若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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