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当面说不出那一声“好”,怕与四哥亲近伤了锦秀的心,末了亦只做一副乖谦的模样道:“鄎儿听大皇姐的。” 锦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完,心中这才算舒了口气。到底是个软心肠的孩子,没忘记自己给他的恩泽。 她便笑盈盈插嘴道:“瞧瞧我们长公主多有主意,臣妾近日也是闲着,若是不嫌弃我的手艺,那日便让我也露两手好了。” 楚湘闻言,只在旁淡淡一笑:“听说康妃前些时身体不济,怎好再劳您操心。我算算咱们中宫如今的大人孩子,加上父皇刚好是十个,缺一个添一个都凑不成十全十美。今儿这次呀就不劳您大驾,单我们姐弟几个就好了。” 她言语说得客套有礼,但一句“缺一个添一个都凑不成十全十美”,却是生生把锦秀排斥在外的。这些年她江锦秀占着姿容绮艳,在后宫中霸着父皇得多少独宠,楚湘管不着,亦知她养大了楚鄎确实有功劳,可是看她时不时总要染指一些母后的过去,便叫她心里总不太舒服。 问楚昂:“不过这也是儿臣自个儿的说法,该听的还是父皇的主意,父皇觉着呢?” 楚昂念起孙香宁离世前的恋眷不舍,亦不愿让她知晓自己原来在她之后,因为那九五之上的孤寂而长幸了另一个女人,况中宫嫡子之聚也确然不需要外人掺和。他便看一眼姐弟几个,欣然应允道:“就照湘儿说的办吧,此事便由你几个张罗下去。” 锦秀听罢这句,凝着楚昂隽冷的侧脸,不禁隐隐涌起一股酸涩。但顷刻又笑起,只温柔地缠着他臂弯往汉白玉台阶下去。 最末了的空地上,周雅和皇七子楚邯正容色谨然地跪着。许是因着从三岁起就没有正常吃过一顿饱食,十二岁的楚邯显得单薄而俊瘦,此刻因为勾着肩膀跪地,那背上的肩胛骨都在素袍下印出来。 人群皆已散去,他母子二个仍还一直跪着,像在卑微地等待他专门下来一样。 也是,到底都已经十二岁的皇子了,却连正经的一天学堂都没上过。这女人能为着让儿子出冷宫宁可割腕,忍恨跪一跪又有何妨,这是求出路来了。锦秀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只是居高临下地凝着周雅不语。这后宫中果然是时时刻刻都须步步为营,没一个省油的灯。 许是察觉皇帝踅近,周雅不适时地拂了下鬓间的散发。皇帝本来并未注意,因着她这个动作,蓦然间便低头把她看到了。光阴走得无声慢慢,当年那青春无虑的丰腴少女已然不再,此刻的她身子显得纤薄,脸容似也因着苍白而楚楚清丽,算起来得有二十七八了,竟叫人看不出那年岁。 到底是在自己最为艰难应对朝政的那几年,陪在身边度过的女人。楚昂便些微动容,颔首问一句:“伤好些了么?” 除此之外是没得可问的,当年她父亲与肃王两厢勾结,让楚昂皇城内外如履薄冰,而皇五子与皇六子的死亦沾着她周家的血。她的家世后来亦被楚昂打到地底,当年周父乃是山西最大的一员,连肃王对他也都是谨言好语,如今呢,她的父亲早就病死了,肃王也被他楚昂磨成了一只光会进宫骂架的纸老虎,姐夫被假意捧上去半年不到却被隔了官职。 她能不恨他么?那十四岁痴缠迷恋的年纪。 割腕也已经是三月底的事,眼下七月中旬了他才问这样一句,可见他也根本无心。 周雅便弓着身子,轻声应道:“谢万岁爷体恤,罪妾伤已是痊愈了。” 忽而抬头凝楚昂一眼,看着他中年威冷隽逸的身躯,又谦慎地把头低下来。 “唔。”楚昂也就不再说什么,点了点下颌,玄黑皂靴跨下台阶往后左门方向过去。 露台上锦衣卫三三两两撤着彩幡,铁皮的尖顶飞碟帽在阳光下熠熠闪闪,好生是个威武帅气。 生来就性情活泼的杨萱看了半天,忽而转头对楚鄎说:“我母亲说了,过去的过错皆已成过去,如今小四舅情致终于清醒,你可打算原谅他对你造下的伤?” 她虽然比楚鄎晚一辈,但因着平素像个男孩儿一样敢作敢当,对着亲善柔仁的楚鄎便不愿意管他叫九舅。 楚鄎一遇见她就头疼,抬眼看了看几步外的楚邹。这会儿杨缙与杨缜那两个小屁孩儿,正满脸崇拜地挂着口水黏他,楚邹似是也无有玩具,便捡起地上的淡黄锡纸,将那纸条儿撕成一道人字,手戳戳放飞去了天空。 两叶似蝴蝶旋飞,他扬起下颌抿着微笑。阳光打着他的脸庞,眼目中是那样的睿毅与深远,仿若要将这紫禁城与天空洞透。楚鄎看了心中便莫名复杂,道不出那声“不好”亦道不出那声“好”。一时只做没听见的样子,对跟班太监顺达道:“爷记着还有四篇字没写,再不回去该要误了时辰。” 话毕便拂着袍摆往右侧台阶走下去。 陆梨正欲打道回局,便与他打了个照面。楚鄎乍一抬头,那风清云淡中映入眼帘是一张钟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