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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她的步子就会慢下来,忍不住远远地多看两眼。但也只是看那两眼,顷刻便又做没什么事儿的,甩甩袖子装作风轻云淡地走开,好像这样就能够对他视而不见。

    她出宫的时间已经定了,定在十月十九那天。老太监岁数大了,岁数一大的人都喜欢“久”字的谐音,虽然时间比她以为的要早,但她也泰然地接受了,没有异议。

    打从戚世忠发话后,陆安海就从徒弟里挑了个聪敏本分的,把一样一样详细交代。他眼睛毒辣,一辈子算起来侍奉过三朝皇帝,悄不吭地不知观察过多少人,挑出的徒弟自是尽心的。最近出宫日子临近,他倒是闲下来,每日只在膳房里看着徒弟布膳,时而在旁提点几句。剩下的时间便开始打点行李。

    出了宫,一路往山东登州走。青州之域,古莱子之国,那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太监曳撒出了宫也穿不上,紫禁城里做了一辈子奴才,临了把行李一打扎,只不过一床薄薄的被褥。叫吴全有在宫外先给爷儿俩买了套棉袄,多少年沉闷卑下的苦脸瓜子,想到那即将要来的宫外生活,脸上也难得地添了些欢喜气。

    倒是小麟子的东西比较多,个屁大点小奴才她倒是一个人占着三间屋。宫里的太监们打小都疼着她,看她生得机灵又讨喜,今儿个送她两只小龟儿,明儿送她一对皮影人,新鲜的玩几天,不新鲜了她也舍不得丢,搁得三间屋子到处都是。陆安海问她:“这个带走不哩?”

    答:“带。”

    “那个带走不哩?”

    “也带。”

    答得慢声慢气的,扶着廊檐子走过来又复走回去,心绪飘得不在身上。

    得,都别拿了,你出宫可比人娘娘还破烦哩,给你三车都装不下。陆安海最后就什么都不带走,也给打了个小包,把几张银票搁里头一塞,轻飘飘去了就不回头。

    她倒是忽然开始舍不得了,打小小就一直养在宫里头,从没真正想过哪天要出去。那破院子三间屋离了她,下一个也不晓得谁人住进来,看那墙角、炕头玩具一溜堆,会不会听说她曾经在这里留下一段小故事。

    一忽而用手摸摸这个,一忽而又在那窗棱子下抠抠,眼里的惆怅掩不住哩。宫外头的世界对她来说太渺茫。陆安海看见她藏在后院墙根下抹过几次眼睛,但他看见了也只是闷着头不说,怕说了就拉她不走了。

    十月十三那天终于下了今岁的头一场雪,此后接连两天放了晴。十五那天晌午,吴全有带小麟子去拜别了戚世忠,白虎殿前独一间的阔院子,一个白瘦小太监正在给戚世忠上茶,戚世忠着一袭亮绸大蟒袍慵懒地躺在藤条椅上。

    吴全有牵着小麟子进去,便照规矩给戚世忠磕了头行了礼。这规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自然而然了,从前是戚世忠也搞不掂的朋友,后来收养了小麟子,膝盖就自主自觉地弯了下来。

    当年从东筒子闱院里抱走小麟子时,那年还是个生人勿近的冷酷太监,眨眼四十多岁,人还是脸黑,精神奕奕的,那骨突的瘦脸却显出几分柔和。后来惩罚人下手也仁慈了,大抵是养了孩子的缘故。

    小麟子给戚世忠进献了两盒子茶,还有一盘子亲手做的香芋塔。化雪的天气总是太冷,头上戴了一顶乌纱嵌绒的太监帽儿,底下穿森青色的貔貅曳撒,冷风拂过她白净透粉的小脸蛋,那樱桃红的小嘴儿便抿了两根小碎发。戚世忠斜觑一眼,便端详出了不二年将要晃人眼的美貌。

    戚世忠便有些惆怅,拉长着声调:“在宫里头养了这样大,这就要走了?”

    小麟子答:“嗯,奴才出去了,在宫外头替戚爸爸祈福。”

    声音也好听,叫声戚爸爸脆生生软乎乎的。

    戚世忠把二郎腿一搭,轻吭道:“小伢子不知人情世事,那宫外头可没比宫中舒畅,怕你出去了过不久还得回来。”

    小麟子抿着嘴不说话,心里想的是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带不走的就不要多留恋。

    戚世忠最后便说:“你的命是咱家给你留下的,咱家做事儿讲究有恩报恩有债还债,你出宫前还须得帮咱家做一件事。”

    小麟子听不懂,就说:“听戚爸爸吩咐。”

    戚世忠闭了眼睛,淡漠道:“那倒不用,到时候你自然就晓得了。”

    吴全有听得不放心,连忙打着哈哈,说有事儿戚公公只管对在下吩咐,孩子要出宫了就让她自个儿收拾去,让小麟子跪下给戚爸爸磕三个响头。

    小麟子便捋直袍子趴在地m.MMczx.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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