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久了杯盖儿随着蒸汽咔咔咔咔乱跳,她把汤水倒出来,呱啷呱啷拎着她的新食盒子就去了坤宁宫。 从景和门里进去,轻车熟路。 难得天晴无雪,稀薄的阳光笼罩在坤宁宫外的单层露台上,孙皇后正命宫女把她的瓶子搬出来晒。抬头看见个矮凸凸的小太监,穿一身饕餮袍子晃悠过来,就戏谑她:“唷,今儿做的是什么?” 柿子爷妈妈说话真好听,脸上笑容也是高贵漂亮,每一次和小麟子说话,小麟子就不自觉的拘谨脸红。她把盒盖子打开,恭敬地勾着肩儿:“是炖梨。” 那裹锦绒的小食盒里汤水浅漾,一颗灰不拉几的大鸭梨像颗葫芦似的杵在正中间,梨帽儿一点点大,倒是风一吹,淡香扑鼻。 孙皇后就好笑:“炖梨做什么?也不削皮。” 小麟子一边提食盒,一边捏盖子,显得很吃力。用下巴点脖子:“柿子爷有哮喘,天冷了出气不舒服,吃了梨喉咙好,梨皮生津润燥,还养肺。” 一板一眼,说得慢声慢气,尾音不自觉上翘。 孙皇后忍不住刮她粉圆的小脸蛋:“那你懂得还真多,进去找他吧。”说着自己也站起来往里走。 小麟子捧着食盒子小心迈过门槛,正殿的双龙挡板平头案上,皇帝楚昂头戴乌纱折上巾,穿一袭明黄修身团领袍,两肩绣金盘龙纹样,端端地坐在正首。楚邹曲腿坐在他右侧,正执笔低头写字。 自四年多前入主紫禁城,这孩子基本就是放养。这些年没有去约束他,那笔下字迹便放达不羁而又矛盾内忍,没有章法。 皇帝教训他:“自古观字识人,为人尊者,心思不能轻易叫人揣透,首先便体现在这一手字迹上。我儿虽正气持敛,却失之拘泥,有执拗之向,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的声音很轻,微微有些咳嗽。 但在撷芳殿方卜廉先生的眼里,却是对楚邹有过盛赞的,只道不拘一格,主见分明,坚毅明秀。只是这话是私底下对楚邹的点评,并未敢放在明面上。 但父皇既叫他改,他便只能按照父皇所说的一笔一划收敛。 忽而侧头,看见一道影子,便问她:“你干嘛来了?” 这么凶,自从见了小顺子那个后,柿子爷对太监总爱皱眉头,叫离得远远的。 小麟子说:“奴才给主子爷送炖梨来了。” 楚邹本来不想看,但是她已经自顾自打开盖子,她又把梨帽子捏起来,那里面挖空的梨心里炖着两朵冰糖银耳,莹白软糯的溢散出甜香。 他就忍不住抿了抿唇:“搁着吧,你给我削成片片,我一会儿写完就吃。” 字迹又微微有些张弛,讨厌这种被套牢的感觉。 最是知道自个儿子味蕾的挑剔,楚昂看着一本正经的小豆丁太监,便勾唇戏谑道:“见者有份,给朕也削一块。” 小麟子削了三四片,很是斟酌了一瞬给出去一片。 果然是清润甜香,余味绵长,皇帝拿着那片薄梨,偏偏说再要。 只好又给,眼巴巴看。又看正在写字的柿子,生怕再给皇帝要两块吃没了。 孙皇后走进来:“好了,留着给你的柿子爷吧。没得御膳茶房里炖的不吃,偏和一个孩子抢。”说着替小麟子把盒盖子盖上。 皇后揶揄人的功夫厉害,皇帝轻轻咳嗽,清削的俊颜上几许困倦,却难掩一分笑容。 张福哈着腰:“御膳茶房里再怎么,也比不上娘娘您的厨艺。今岁浙南大雪灾,皇上已经两夜没阖眼了,这不,昨儿哪个当差的奴才窗缝没关紧,这就给咳上了。” 孙香宁眼梢便睇了睇皇帝,平展的宽肩望过去,望到头还是那张英挺的脸。她是知道他这毛病的,一着凉一发热就容易咳,否则他的儿子当年也不至淋一场雨就落了病,都是随了他父皇的体质。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