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救命啊!” 城头上长风吹过,白婉仪感到浑身凉透。西魏人比她想的还要言而无信,他们在这长达数月的漫长对峙中,早就失却了对汉人的耐心,进城就开始了杀戮! 她早警告过牟县令,不能将性命悬于敌人的良心上! 牟县令被哭喊声所震慑,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白婉仪动作极快地闪身,踩在他背心的伤口上,剧烈的痛楚让他一时爬不起来,她对准他后脑勺,匕首快准狠地扎入! 牟县令停止了挣动,就这样咽气。 白婉仪踩在他背上,将匕首拔出,被溅了一脸的血和脑浆,也分不清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她方才厮斗时碰伤了额头,此时殷红的血沿着眉尾流到了眼角,使肤色白得刺目,分外惊心动魄。 她直起身子,脑海中才忽然飘过一个念头。 ——她又杀人了。 果然如那僧人所说,一阐提人断善根,纵然她在边塞行医济世,可生死时刻,内心的决绝冷漠犹在。 杀人于她而言,是多么不假思索啊。牟县令为救全城百姓而开城门,却被她临阵所杀。 可即便如此,还是晚了一步,未能阻止他们投降,大势已去。 城里到处是西魏人的马蹄声和刀兵声,街上鲜血四溅,一片狼藉,有孩子惊吓尖声大哭,以及民众绝望的怒骂。 白婉仪闭了闭眼,这刺破苍穹的哭叫声,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想,如果牟县令不开城门,至少此刻关宁县还能抵挡,等到朔方发兵来救援,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度过这遭劫难。 ……所以自己是有道理的,杀人没有错。 就这样想着,白婉仪在牟县令的衣服里翻找。他的衣服全被血浸透了,死得很惨。 她平静地找到他的钥匙,钥匙上全是血,还在往下滴。 她将钥匙揣在怀里,甚至没有擦手,一手攥着匕首,往城头下跑去。 西魏人正在四处大开杀戒,闯入民院里烧杀抢掠,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逃命,街上混乱不堪。 白婉仪带着一身的血,发丝凌乱,衣衫也扯得纷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修罗。她在满地狼藉中找到碎了一半的锅,用匕首敲着锅底,发出“锵锵”的刺耳声,扬声喊道:“北门被打开了,想活命走另一道门,我带你们逃!” 才喊了几声,嗓子眼就火辣辣的,已经沙哑。她忽然很佩服武明贞了,能够在千军万马中发号施令,一定非常辛苦吧。 这样想来,武明贞的弟弟总是捏着嗓子,在宫里时唱歌那么难听,莫不是在战场上喊打喊杀太久,扯破了喉咙? 白婉仪竟然笑了,她此刻没有什么害怕与慌乱,杀完人后,她就找回了熟悉的镇定感,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不焦急也不惶恐。 能救多少是多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关宁县城门大开, 西魏铁骑如狼, 即便步六孤宏大喊着不得抢掠,也没有人听从他。 因为拓跋乌没有这样的吩咐。 身处乱军中,步六孤宏就像一头被遗弃了的孤狼, 城头上, 还有因相信了投降而被杀掉的牟县令。 战争中没有信誉和仁慈可言, 无论是敌人还是己方。 胡人进入汉人城池, 往往克制不住抢掠的冲动。尤其去年冬天的苦战,两边经历了漫长的拉锯战,西魏几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于是这一遭,从西关到关宁,沿途都被抢了一道, 能抢多少是多少, 连牲畜都没有放过。 这些粮食和牲畜, 是汉人赖以为生的命根,若失去了, 全家都会饿死, 自然不肯任人抢掠, 于是杀戮又开始了, 来得那样快, 那样措手不及。 挥着扁担农具挡在院子前的人,怎么抵得过骑在马上挥刀的胡匪? 关宁县因为抢掠杀戮,彻底乱了。这里是小县城,一共南北两个主城门, 东西两侧还有两道小门,通行不了几个人,常年锁闭。 南门原本也是紧闭的,许多民众堵在这里哭天抢地,负责守门的衙吏,听说县北杀起来了,早就逃得不见踪影。 当白婉仪用带血的钥匙打开城门大锁时,挤在门口的人合力,将厚重的大门打开,就像绝境尽头推开了一条生路,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涌出去。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