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在记忆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陈旧得几近腐朽,直到高阙塞一战胜,她看到萧怀瑾,看到何韵致,看到武明贞白婉仪,看到郦依灵郦依君,那句话忽然蹦出了脑海。 她有些赧然,仿佛迟疑了一下该不该说:“那句话是——‘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呃,其实以前我听到这种话,我会觉得……” 会觉得可笑,这种话讲出来似乎就很可笑,即便现在也有点难以启齿。 却忽然想起在宫里时,白婉仪临死前,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人之一生,死之重有四。 一为殉道。一为天下。一为报恩。一为酬知己。 而她直到今天,出宫经历过浮生百态,才悟出了这句话的重量。 其实是她自己,远远不如她们。 她一直以为自己来到这世间,身为最早觉醒的星君,是在帮她们回到正轨,是在救她们。其实,她也在被她们改变,相救。 她做不到像何贵妃那样,为了公道而放弃对家族的庇护。 也做不到像何太后那样,为了故人的托付一生负重前行。 更做不到像白婉仪那样,为了报恩义而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甚至曾经觉得,那些话是很不切实际的,更不用说去理解殉道。是真的不懂,人为什么可以为了自己的道,不惜一切。 可是现在见识了那么多,她觉得她慢慢懂了。 如果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那么她如今的道,就是和她们一起,倾力而为—— “九星归位,齐心一力,匡扶万世,这就是我的道。” 兀地,谢令鸢的星盘忽然亮了起来,淡蓝色的辉茫在半空中闪烁,声望在缓慢地点亮。她想,要是星使还在,听到自己这么说,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句话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水流和岸边的歌声中。可又很清晰地、如金石之声,落入郦清悟耳中。 他心头一动,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转身看向她。 谢令鸢说完,似乎是想通了什么,笑盈盈望向他,双眸清澈明亮。 他从来没见她眼睛这样明亮过,映出他的身影,映出山川亘古,映出孟春时令,映出世间繁芜。 他不知道自己心头乱跳是因为什么,只觉得被风拂面的桃花不该这样寂寞独自地飘远。岸边似乎有人放声大笑,畅抒胸臆,又有笛声从天际远远传来,如暮歌归,夹杂在两岸的男女对歌中,悠扬绵长,仿佛亘古,在天地间回荡不绝—— “杏花疏影里啊,吹笛到天明……” “古今多少事啊,渔唱起三更……” “春来遍是桃花水……” “世中遥望空云山……” 他在这片乱絮漂浮的繁华歌声里,以落花编了一串桃花结。花瓣透着早春的轻红,挂在了谢令鸢的胸前,映得她容色更明媚,在十里歌声中尽态极妍。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很好看。” 说完飘然点水,一阵清风拂过两面,再定睛一瞬,人已回到了岸上,船边徒留余空。 谢令鸢摸了摸侧脸,不知为什么耳边一片嗡鸣,那岸边的歌声似乎都此起彼伏的乱了,一句接一句;岸上的桃花也乱了,随风乱飞,满眼的花入流水。 她又摸了摸胸前挂的那串桃花结。 她当然记得,兰溪之地,有一上古风俗。上巳节那天,人们在溪边沐浴祭祀后,以鲜花互相妆点旁人,熏鲜花香气,作为祈祷祝福。后来渐渐演变,年轻人踏歌而行,倘若彼此有情,可以串花后送给心上人。有人诗意将此称为——心花结。 她微微一笑,隔着湍急水流,隔着风中飞絮,对岸上的人轻声道:“挺好看的。” 难怪你爹娘喜欢。难怪它经年流传。 大船在两岸男女的对歌中悠然飘远,岸上的影子逐渐隐入了远山薄冥中。 ----------- 连绵青山,雾散钟鸣。 长安城的早春,是压抑在城头的肃然。 延英殿外,钟声漫无边际回荡,气氛已至剑拔弩张。 台阶下,跪了黑压压一片大臣,他们服冠带,无声跪在殿前,日头已经偏斜。 “各位大人们,快请回吧,天色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