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季老先生那条街的邻居说,小傻子挺听话,好几年了,都不肯走出那条街。后来会让陆岩撞上,也是巧合,那时候西魏人来抢城,邻居们纷纷躲去地窖里避乱去了,他受了刺激,又饿了几天,才往街外走了走。 。 萧怀瑾垂着头,以手扶着眉心,看不见神色。 谢令鸢安静听着,想起了她在宋静慈梦境里看到的那个娇惯傲气的男孩,嚷着“我爹是将军,我就是小将军”,何等优渥,在宋静慈跟着家人被流放的清苦日子里,他和他的弟弟,带给了她人生中最初的明媚和温暖。 所以当宋静慈以为他们俩早就在正月之祸中死了,她这些年都抱憾,留着那块童年的佩玉,甚至在午夜梦回之际,在自己识海里化身为季老先生,希冀看他们好好长大成人。 已经是黄昏,何贵妃讲完大公子的经历,有些唏嘘:“至于他的弟弟,是被西魏人掳去军中为奴。苏祈恩跟他长得这样相像,我猜八九不离十了,但此事不宜经人报信给宫里,以免消息外泄,打草惊蛇。” 白婉仪曾说苏祈恩讲话有口音,也曾在朔方待过两年,天底下哪有这样巧合之事。至于苏公公侍奉的究竟是哪位主——反正肯定不是紫宸殿的皇帝了。 萧怀瑾抬起头,眼睛里藏着黑沉沉的情绪,神色凝重。何贵妃观察他神色,有些迟疑:“……眼下安定伯养伤,等陛下回长安后,这里的军防,以及同拓跋乌的和谈,要如何安置?” 西魏不是求和议和,而是暂时停兵,伺机而动。晋国北地的大患,并没有消除。安定伯的重伤虽已经养好了三四成,但他年纪大了,受此重创,鬼门关前走一道,再怎样将养也回不到从前,只能每日清醒着处理一些军务,无法再统管这么大的摊子。 萧怀瑾道:“朕考虑过,由贵妃你和安定伯来推举,就地提拔几人,之后朝廷策议后,另派人来。” 何贵妃目光有一瞬的游移,落在萧怀瑾身上,忽然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如此都非万全之策,那臣妾愿自请暂留于此。” “……什么?”谢令鸢和萧怀瑾不约而同惊问。 震惊!不被皇帝宠幸的寂寞宫妃,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提出这种惊骇要求! 萧怀瑾正要起身的身形一晃,不可置信般上上下下看了她半晌:“贵妃,你,你你……”困惑太多,他一时不知该先问什么,千言万语呛在嗓子眼里,卡住了。 但是他心里迅速算完了一笔账,相较而言,当然是将贵妃留在并州最稳妥,她对行台的政务熟悉,做事也没有纰漏,其他无论是再派人还是就地提拔,熟悉军务都要个把月。 但他从没想过这样做,更没想到何贵妃居然自愿留在这兵荒马乱之地,他觉得自己脑子乱哄哄的。 他背对着她们,偏过头问道:“为什么?” 何贵妃无法回答。她能解释很多问题,却偏偏回答不了这个。 何氏教给她的“不择手段”,她从不觉得是错的。譬如她用威胁利诱的方式,短短半天内征集到了安定伯一年也征不到的粮草,不就挺好么? 但何家的不择手段,又真正带来了灾难,让她对“底线”生出了茫然之感。 因为这些缘故,苏宏识本有个光明宏图,何苦变成了这副模样?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因此毁弃一生? 就像屠眉所说的,她成长至今,不知踩了多少累累白骨。她甚至怕以后何家失势,自己也沦落到苏宏识这样的境地,没有尊严,浑浑噩噩,任人践踏。这将是这世间最可悲最可怖之事。 良久,还是谢令鸢替她回道:“贵妃是赤忱之心。” 何韵致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谢令鸢是明白自己心情的。 “……”萧怀瑾的心都凌乱了,好么,你们何家女人都不一般。他挥了挥手:“此事非儿戏,容朕想一想。” 他也不知是怀着什么心情,逃也是的走出府衙,连晚膳都没有胃口,干脆直接去慰问重病中的安定伯,顺便商议并州事务的交接。他觉得只有老老实实的安定伯才能抚慰他凌乱的内心了。 军府随着柳大将军的离去而空,武明贞每日要巡城几个时辰,白婉仪另有自己的旧居,如今就只有几个小吏。何韵致走到天井里,看着还未黑下来的天际,已经挂上了半轮弯月。 忽然肩上搭上了一双手,掌心是温热的,何韵致没有回头看,伸手拍了拍,默契地让出半边席子,谢令鸢坐到了她的身边。 宫中两大后位之争的主——贵妃与德妃平和地并肩而坐,气场看上去宁和静谧,若让宫里人看见,只怕要感叹她们奇葩了。谢令鸢道:“杨犒的事,你竟然亲口告诉了陛下,真是意外。”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