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认知让她万分沮丧,甚至生出了隐隐的抵触心。可这苦闷也不能对德妃讲,因为这是何家布设的阴谋。 这心便仿佛被紧紧捏住,却无处发泄,无处释放。 细雪飘落在她的脸上,渐渐融化,她都无甚所觉。只千思万绪,觉得自己不该有谴责何家的心思——这太荒谬了。何家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家族,家族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么? 她轻轻叹气,满腹的心事在空中化作了白雾,有如实质。她想,待寻到陛下,她就回长安,听爷爷和伯父为她阐明做这些事的利弊,她想厘清这究竟是对是错,对错在哪里。 对,有些事,一定是有对错之分的。 不然杨犒不会惭愧了那么些年,德妃方才也不会那样愤慨。 ----- 他们清晨回到客栈,连夜跋涉了数十里外的郊县,何贵妃已是困乏难当,可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到小时候叔伯讲的道理,一会儿是屠眉骂她和山匪一路货色,一会儿是从煌州到并州绵延千里的民不聊生的荒芜…… 客栈外,随着天色渐亮又热闹了起来,不到巳时,早起练武的武明贞来叫门,催着她们赶快退房拿回路引纸,好去城门口排队。 谢令鸢翻来滚去地赖床,武明贞不好踹她和贵妃,于是一脚把林昭媛踹了起来。杀鸡儆猴,林昭媛的惨叫响彻寰宇,谢令鸢赶紧从榻上坐了起来。 朔方城因前些日子西魏的进犯而戒严,每日午时才开城门,申时又会闭门。只留两个时辰的开门时间,引得众人怨声载道。 才巳时过,要进城的人们已远远排成了望不到尽头的长队。不少有仆从的商队,都一早由仆人去城门口挨号,甚至有人卖插队,还因此和后面的人打了起来。 谢令鸢打着呵欠,这感觉不比面签美国大使馆差。待到午时城门开,天色依然未晴,风中夹带着雪花,人们牵着马等待入城,不免谈论起近来的战事。 前面的小商贩同身后的中年人扯着嗓门聊天,鼻翼两边的八字纹一抖一抖的:“也是没想到,高阙塞都落入胡人手里了,我还以为进城的人能少点,谁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敢在这时候来?” 附近有人听到,七嘴八舌:“富贵险中求啊。” “就是,这年头你不提头做买卖,都不好意思自称是跑西域的。” “我听城里的亲戚说,城内这几天物价疯涨,你们猜一块这么点的馍多少钱?九个子儿!听说长安都才六个钱呢,还不趁着现在去赚两笔!” “反正做完这一趟我就再不来了,听说高阙塞那边,压了几万西魏兵,你们想想,这要命啊,从高阙塞过来,骑快马两个时辰都不到,到时候还不是说打就打?” 恐慌又无奈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可无论何时,人总是存抱侥幸心,尤其朔方城即将面临一场苦战,是以此刻城门外排的长队,全是趁着这个机会来发战争财的。 然而城门口盘查得极严,毕竟因为高阙塞失守,西魏的兵力已经推进了关内,朔方城如今成了半个孤城,左翼支援没了,形势愈加岌岌可危。 临着未时,谢令鸢才终于排到了城门口,盘查的一队士兵翻看她们的路引纸,又检查她们行囊。不远处城墙脚下,几个轮值士兵抱着刀靠着城墙聊天,弓着背蹬着腿,仅是站姿都能察觉出他们正紧绷着,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这事儿严重啊,听说伯爷愁得那天在营里开骂呢,那边的兄弟说,这两天看着伯爷都老了好几岁似的,愁着怎么跟长安交待。” 武明贞从小练得耳力好,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落入她耳中,她心想,要是安定伯知道天子此刻就在他下辖的城里,可不是更好玩了。 “那又能怎么的?这不没办法吗,那天晚上,西魏人根本不是为了来攻城,这帮孙子晃我们一枪呢!可咱们难不成要把朔方城丢掉,去保一个高阙塞?现在好歹是把城守住了,知足吧。” “可是没了高阙塞,这下咱们守着城也……那话怎么说来着,跟有人在背后拿刀顶着你差不多。” “锋芒在背是吧。” “反正就是这样了,这一仗脱不了了。” 那边垂头丧气地骂着,城门这边漫长地检查后,她们被放进了城。武明贞瞥了瓮城一眼,打量藏兵洞的布防,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萧怀瑾如今的落脚地点,是城内一处民居,信报是监察卫递给郦清悟的,问着路便可以找到。 众人牵着马,走在略有点萧条的街道上。武明贞沉声道:“西魏人也学聪明了,看来那天晚上攻城,是为了拿下高阙塞。” 但安定伯即便猜得到,也不得不保朔方城,放弃了高阙塞。趁他救城的功夫,拓跋乌两万骑兵,就把高阙塞拿下了。 可战争中总是难免如此,两害相较取其轻,要是失了朔方城,晋国等于门户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