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负手,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枉我疼爱了她那么多年……她却只想着和那个太监专权,不给何家谋取利益……韵致,你当了皇后,可不能像你姑姑那样。” 何韵致看着他们焦躁走动,心想,她和姑姑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未出阁前,都是家中宝贝着的女儿,可是姑姑入宫了,和家里人离心了,连累家里人了,就会被他们议论、责怨。 这真可怕。 被亲人埋怨没有用,真可怕。 在杯弓蛇影、尔虞我诈中挣扎,生怕带累家族一朝陨灭,这样活着,真可怕。 终于熬出头,踩着万骨枯,走上了高位……却被自己的亲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真可怕! 。 长睫毛遮蔽了她眼中的犹疑,半晌,何韵致抬起头,鼓起勇气道: “我不想当皇后了。” 仿若一道惊雷,何汝岱与何道亨齐齐回头,震惊问道:“韵致怎的忽然说这个?为什么不想当皇后?你这么优秀,若不做皇后,还有什么配得上你?” 何韵致垂下眼帘,胡乱说道:“因为我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想夫君纳妾。陛下有很多妃嫔的……我不想!” 最后三个字,她是喊出来的。 何汝岱听了便大笑起来:“我的傻孩子,功成名就的男人,哪有不纳妾的?大家族都是这样的,更何况皇宫里?你想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是被话本乱了心神,除非你嫁个没钱没势力纳妾的人!” 他说着,挥挥手,吩咐外面道:“小姐在府里闷着,总该出去散散心,明日就带小姐,去长安城外转转。” 何韵致难得出府邸,闻言,心中的沉闷压抑,也被冲散了些许。 。 翌日,马车笃笃地走出了长安城,却没有带她去看东西市繁华,而是一路长驱出城,走过乱糟糟的市井,走去了日头烤炙下的田地。 何韵致在颠簸中掀开车帘,看着那些市井间卑微谄笑的仆役,看着田地间挥汗劳作的农民,耳边是爷爷沉稳的声音: “韵致啊,你看,他们就是你想象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没有妾室,只有夫妻相依为命。” “美好吗?然而他们贫贱。” “你能过这样的日子吗?冬日没有地龙取暖,夏日没有冰镇荔枝,只能穿着粗麻衣服,日日在暴晒下劳作……” 。 何韵致的手发着抖,这就是下等人的日子,庶民的日子。 苦、累、贫穷、绝望…… 她放下车帘,她不敢再听,她捂住了耳朵。 回忆至此,何汝岱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 谢令鸢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长长叹了口气,拉了拉袖子。郦清悟会意,温声问道:“走么?” 于是穿越那片音障,那像咒语一样充斥耳边的叮咛,二人走出了何韵致的回忆。 五岁的女孩,从小背负了家族荣辱的使命长大。家族为了磨练她的心性,让她参与了政治斗争的残酷,也让她看到了没有爱情的枯萎与绝望。 ——何韵致不会有美梦,因为她众星捧月的人生,没有遗憾。 可是她深埋于内心的不安,却再也难以抚平。 。 谢令鸢微微叹息着。“锦衣华服生端严,钟鸣鼎食绕身前。处事有规行有矩,韵致八方辅九天。” “你在念什么?”郦清悟听了她喃喃自语,是一首打油诗,奇道。 谢令鸢总不能说这是何贵妃的宿命,只好扯:“这是谜面,何贵妃的谜底,就从这里找寻。” 郦清悟回味了一番,忽然浮现一个淡淡的微笑:“韵致八方辅九天,你想过这句意味着什么吗?” 他眼中微微闪过波澜,谢令鸢又想了这句话,随即会意—— 韵致,八方,辅九天。 何贵妃生来背负的使命,就是把自己的人生,乃至家族,寄托在皇帝身上。 既然这样会担忧,那么假如只靠自己呢? ——成与败,都不再是夫君给予,而是自己事在人为! 回望,郦清悟的微笑化入春风,有着解谜后的欣然,那一刻,二人心照不宣。 重新,回去何贵妃的梦境! ***** 祥云缭绕,云霞漫天,一曲彩凤朝阳吹落人间。 高低涌现的巍峨宫殿群落,倒影诉说着漫长的宫闱寂寞。 何皇后的梦里,正在上演宫斗戏码,政斗、党争一起纷至沓来…… 。 再次在坤仪殿里,看到警惕疑心的何皇后,谢令鸢清了清嗓子,福身一拜: “拜见何监国!”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