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用的水,又兑了些滚水,放在六角面盆架上,回头见小姐醒了,便笑着把她推到镜前准备打扮一番。 不只是她们三人,冉家还特意指派了三个年长有经验的嬷嬷来帮着料理,一个梳头,一个整妆,一个穿衣。整妆的嬷嬷先要拿细绳开脸,余下两个都说三小姐丽质天生,肌肤如羊脂般吹弹可破,倒叫那个拿着绳子的不敢动手了,虽是恭维,却也是真心赞誉。 礼服都是早早熏蒸熨烫好的,流苏几人几乎一夜未睡,冉念烟便让她们趁着这会儿补眠。三人知道小姐有一说一,从不会说违心的好话然后过后计较,便依言去了,也不敢睡实,耳边总听见嬷嬷们梳头时说的吉利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她们还念叨着银笋究竟是什么,便已沉入睡梦,一张眼就见小姐被嬷嬷搀扶着站在镜前,比前几日更加光彩照人,果然是老嬷嬷手法老道,更善梳妆打扮,在腮下靠近眼角处略施胭脂,更显出女子的娇俏。 “这法子真别致。”流苏凑过去看,笑道。 整妆嬷嬷也从镜里看自己一手打扮起来的玉人,像是看最得意的作品,“这是惯用的法子了,新嫁娘没有不哭的,在眼下施胭脂,就算哭得眼角发红,也只当是胭脂了。” 流苏点头,原来还有这份考量。 这三个嬷嬷都是冉家的老人儿,与冉念烟的奶娘夏氏相熟,忽然都暗暗感叹,若是夏氏还在该多好,看着自己一手养起来的女孩出嫁,心情怕是和生母别无二致。虽没人敢在大喜的日子说出这等灰心话,心却是相通的,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凝。 冉三夫人敲门进来催促,嘴上说着恭喜,脸色却很难看。 溶月把人应付走,又趁着嬷嬷们领了喜钱,出去喝茶用点心的空当,对冉念烟道:“小姐,方才我出去遇到侯爷了,他说今日放紫苏出来,随着送嫁的队伍回徐家,听凭夫人发落。一回来就看见嬷嬷们,所以没来得及和您说。” 冉念烟点头道:“怪不得,三婶娘这回绷不住了。也罢,把紫苏带回徐家,母亲也会秉公论断,并不亏欠三婶娘,其余的任她胡思乱想吧,也和我们无关。” ··· 此时的徐府也是处处热闹,亲迎的车马都在前院列队站好,这些仆役大多是挑选出来的退伍的官兵,仪容整肃,绝不会三三两两围在一起闲聊,能听到的只有乐师们举着管弦此起彼落的调音声。 笔架一大早就起来四处发喜糖,先去了荣寿堂,这还是他第一次登堂入室,见着了那幅御赐的百寿帐幔,很是开眼。今天是他家少爷的大喜之日,连老太太都给他这个下人面子,亲自抓了一把赏钱。 各个房里走动一圈,已揣了满满一怀的铜钱和银锞子。 笔架唯独没敢去两处报喜,一是嘉德郡主那边,二是三夫人何氏那边。前一个不言自明,他不敢去讨打,后者……三夫人孀居多年,对下人又吝啬,他也觉得不吉利。 拿了钱也不能一人独享,他是大少爷最信任的小厮——虽然徐夷则身边也没有别的服侍的人——自然要帮少爷积德,拿出大半铜钱和剩下的喜糖,向各处的下人道喜,无论大小管事还是普通的仆役,没有一处不照顾到。 得了好些感谢,笔架心满意足地回来,正遇上徐希则、徐泰则、徐安则兄弟三人来崇明楼,徐安则见了笔架,二话不说丢了一块银锭过去,足有二钱,嗔怒道:赏你的,留着吧。” 笔架有些难为情,看来他没去三房院里的事已经被捅破了,安则少爷一向是好面子、讲公平的主儿,被他找上门来,再不收就显得不近人情了。 兄弟三人进了崇明楼,徐希则和大堂兄交往不深,倒是徐泰则最仗义,张罗着让笔架摆喜糖、喜饼。 徐安则先吃了一块印着双喜的果饼,这可是他用银子换来的。 “大哥还没准备好?都快到出发的时辰了吧。”徐希则望着天色,提醒道。 古礼是傍晚成婚,顾名思义曰昏礼,可辗转至今,习俗大变,亲迎已从黄昏挪至早晨,这样便留出一整天的时间宴请宾客亲朋,更有缔结两姓之好的意味。 笔架进里间看了一眼,奇怪道:“咦?我才出去不长时间,少爷就不见了。” 兄弟三人对看一眼,徐泰则摇扇笑道:“真是……比我们还心急。” 徐安则道:“今日是大哥成亲,他当然比我们心急了,不过二哥也高兴吧,大哥的事了结了,下一个就就该轮到你了。” 徐希则擦汗道:“岂敢岂敢,还有南府的丰则呢。” 此言一出,场面忽然尴尬起来,上次南府传来好消息,说是徐丰则能起身了,可这么多天过去,不但不能自如行走,反而连起身都困难起来,问他感觉如何,只说一动弹就如虫蚁吞噬般酸麻。 徐泰则大声道:“唉,说这些做什么,大哥一定在祖母那边,咱们快去看看。”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