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外的便殿并不宽敞,只有一排摆放齐整的紫檀桌椅,用作日讲大臣的休憩之所,两人让了一番,便相继落座。 最后还是徐衡引入正题:“你已经知道安绥还朝一事了吧。” 谢迁道:“知道了,清者自清,我从未担心过他,也从未担心过我自己。” 徐衡道:“可有时乌云蔽日……” 谢迁立刻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在影射什么?” 徐衡叹了口气,道:“并没有。” 这是在宫中,且是特殊时期,不过两人心知肚明,徐衡口中的乌云蔽日指的就是当年裴卓的冤案。 谢迁道:“没有就好,是我多心了。还记得当年陛下尚在潜邸,你、我还有安绥一同伴驾,我曾对你们说过什么吗?‘不争一时之气,不逞匹夫之勇’——你都忘记了?” 当年谢迁是七人中最年长且最德高望重之人,徐衡也曾受教于他,名曰朋友,实则是半个恩师。其实当年谢迁这番话针对的不仅仅是冉靖、徐衡二人,还有同样是武将之后的裴卓。 两人都言及裴卓,却又都不敢直言,因而沉默许久,忽听殿外传来宣驾声,二人出门跪迎,都不敢抬头,全然不复年轻时在南山御苑时的君臣融洽、言谈无忌。 “起来吧。”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乾宁帝似乎还没从太子病重的噩耗中清醒过来。 两人谢过圣恩,才缓步跟在步辇后,进入文渊阁正殿,却见冉靖早已在殿中跪迎,见圣驾已至,更是俯身长跪不起。 乾宁帝升座,三人又行礼,却被皇帝打断了。 “算了,都是故人,免了。”皇帝的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其余的人下去吧。” 宦官们闻言告退,刘梦梁当先率人离开,连头都未抬一下。在皇帝面前,他从来都是恭谨至极。 待到闲杂人等散尽后,乾宁帝才缓缓道:“都起来,不叫你们行礼,你们还多疑。君无戏言,不把朕的话当真,便是心里不认朕这个皇帝。” 徐衡、谢迁都不好再跪,纷纷起身,只有冉靖依然长跪不起。 “怎么?”乾宁帝冷笑道,“你是起不来了?叫他们二人扶你一把。” 冉靖却叩首道:“罪臣不敢!臣罪该万死,无颜面对陛下!” 乾宁帝道:“你打了胜仗,虽然河套暂时无法收复,可其余州县还是暂时安定了下来,朕都知道了。京城发生的许多事都是有人陷害你,你何罪之有。” 此话一出,谢迁首先放下心中大石,也跪地叩谢,“陛下明鉴。” 乾宁帝道:“现在是明鉴,之前就是昏聩糊涂了?” 谢迁面不变色地道:“是奸佞之辈蒙蔽圣听,陛下不偏信臣等,正是陛下圣明之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臣深知陛下圣明天纵,必不会使忠臣蒙冤。” 乾宁帝极难得地笑了,挥手道:“行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一套,朕都厌倦了。都起来,朕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们说。” 三人起身,乾宁帝才道:“朕打算让滕王带兵收复河套,你们有何意见?” 这三人中,一个是兵部尚书,另外二人都是武将中的佼佼者,却谁也不曾想过乾宁帝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徐衡自知不能再叫冉靖为难,便率先道:“回禀陛下,河套是大梁饲养军马之地,失了河套便是失了骑兵,收复此地正是当务之急。滕王殿下亲赴边关,可以鼓舞士气、笼络民心,更可威慑突厥人,的确是上上策。” 乾宁帝像是料到徐衡会如此说,直接道:“那依你看,该派谁去辅佐他?”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很明显,此时把滕王派去西北,就是让他远离皇宫,以免威胁太子的储君之位,而被派去辅佐滕王的人选更是重中之重,不仅要善于兵事——毕竟不能让滕王在西北遭遇不测,更要有足够的能力防止滕王借此机会拥兵自重,鼓动西北大军哗变,反扑京师。 乾宁帝道:“方才一个个滔滔不绝,现在都说不出话来?那么朕就指定了——徐衡,还是你去吧,滕王的兵法还是你亲自教授的,算是半个师父,自然会用心辅佐他。” 徐衡已惊起一身冷汗,跪下道:“不敢与殿下论师生,陛下既然信任微臣,臣愿前往西北。” 乾宁帝道:“那就散了吧,谢迁回到家里,也不必再担心受那些禁军的欺侮,朕自会撤走他们。” 三人谢恩,道过万岁后依次离宫,在宫门前作别。 谢迁走后,冉靖方觉得放松,和徐衡一同上了马车。 一旦松弛下来,才觉得什么叫九死一生。冉靖强忍泪意,叹道:“陛下果然圣明,没有听信那些胡言乱语。薛家真是……不提了,都是我一人造孽,殃及许多人。”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