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张了张嘴,他凝望远方天际,神情有一丝失去理智的疯狂:“到来……到来的时候。” “什么东西到来?” “说不出的,想象不到的……”他声音充满垂死的沙哑:“比所有东西都大的,看不到的,在这个世界上……快要来了。” 陆沨声音很低:“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快死了……我感觉得到,我听得到。”他的声音缓慢得像拉长了无数倍的呓语。 说这话时,老人抬头看着城市上方灰暗的天穹,它那么低,低得骇人,沉沉压在了视野的正上方。极光那么亮,那绿色的光芒也变低了,和灰黑的云层混杂在一起。陆沨说极光这么亮的原因是基地将人造磁场的频率调得更强了。 “人长在地上,死在地上。天空……”老人神情安宁,声音越来越轻:“天空只会越发低沉。” ——最后一个字从口中吐出后,他缓缓将双手交叠。 双眼缓缓、缓缓闭上。 西贝双膝一软,跪在了老人面前,双手放在他枯瘦的膝盖上:“爷爷?爷爷?” 没有回答。 老人的胸脯停止起伏,他已经离开了。 死亡只在顷刻间。 西贝眼里怔怔流下两行眼泪,将脸埋在老人的膝盖上。 等他终于再次抬起头来,安折轻声道:“你还好吗?” “我……还好。”西贝呆呆望着爷爷的面庞,喃喃道:“爷爷以前说,他不怕死。他说,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就是保护矿洞里的大家。能看着矿洞活到今天,他已经……已经可以了。” 他抬头望向老人的脸庞,枯槁、布满灰尘的脸。白发凌乱,某些地方缠作纠结的一团,在昏暗的地下,没有人能体面地活着。 他说:“我……我去找个梳子。” 他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向其它的房间。 一个迟暮的生命死去了。 在这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死去已久的生命。安折转头看向客厅的沙发,沙发上有一具骷髅。 它的血肉应该是自然腐烂的,因为整个沙发以它为中心,布满了绿色、黄色或褐色的斑驳痕迹,是霉菌从层生长过的痕迹。 “一开始是超级细菌和真菌、病毒,它们就在人类城市里繁殖,无差别感染所有人,城市里全是尸体,去过野外废墟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诗人曾经说过的话在安折耳边响起。 他抬头望向窗外,这是一幢死去的楼厦,一座死去的城市,建筑里满是骷髅,每一个骷髅都是一个死去的生命。 陆沨看见了安折的目光,还是那样平静的,仿佛置身事外的目光。但在灰暗天穹的映照下,他那张安静漂亮的面孔上细微的动作组合在一起,却又呈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轻烟一样的悲伤。 移开目光,看着这座城市,他道:“人类基地建成,全面搜救的时候,基地的力量不够,很多小型城市没有得到及时救援。” 安折望着那些绵延不绝无边无际一片汪洋一样的建筑,从城市的这头走到那头,至少要好几个小时。他轻轻道:“这是小型城市吗?” 陆沨说:“是。” 安折微微睁大了眼睛。 在他看来无比宽广的一座城市,对于曾经繁盛辉煌的人类来说,竟然只是一座来不及救援的小城。 那么在灾难时代到来之前,人类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宏伟?他不知道。 而这样一个宏大的整体渐渐沦陷的过程——想象这一幕,他好像看见黄昏时分巨大的夕阳渐渐渐渐沉入黑色的地平线,一场旷日持久的死亡。 “哐当——” 就在这一片死寂中,隔壁卧室里,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响。 陆沨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有回答,只有西贝颤抖的呼气声传来。 陆沨蹙眉,拿着枪,转身走了过去,安折跟上。 房间空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