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室内连呼吸声都迟滞缓慢下来了,一些尽心尽力、明白事理的小郎,都纷纷伏低身子,不敢言语。 晏迟动作微顿,抬眼向出声之人看去。 年纪不大,嘴巴倒是很厉害。 他略感好笑,却并不恼怒,只是继续净手擦拭。 见他如此态度,那个有做人上人之心的年轻男孩儿愈发觉得他身份低微、不干不净,不配受封,正此刻,屏风外蓦地响起一句。 “你说什么?” 晏迟扫去一眼,见到那位叫点禅的小哥儿推开屏风一侧,眼睛一瞟,不咸不淡地问道:“我没见过你,太极宫什么时候有你这样的混账东西。” 任何地方都有规矩,太极宫是女帝居所,便尤其森严。除了青莲、宣冶两位御前女使外,便只有这位叫点禅的小哥儿是品级最高、能跟女使说得上话的了。 那个年纪不大的侍奴是认得点禅的,当即噤了声,只跪着,也不知道回话。 还是太年轻了,这时候连叫句哥哥哄人也不懂。 晏迟洗漱完毕,见到点禅身边带了两个十四五的小郎,似都很青涩,其中一个神情机敏、相貌清秀,另一个则文静质朴些。 点禅道:“还不去给你们郎主磕头。” ……郎主?晏迟略微一怔,见两个孩子近前跪下磕头,才回过神来。 “小哥儿,这是……” 点禅近前两步,叠手躬身,随即低首,是一个极端正的君子之礼。 “原您命中真有富贵,陛下今晨走前,册了您做侍郎。” 这该是破天富贵、帝王垂怜,但晏迟听闻此语,却只觉得事事总在意料之外,命途总是与他玩笑。 譬如生于官家,是锦衣少年郎,本该婚配一个妻主,与之一生偕老。未曾想一朝广厦倾颓,家世变故,受尽讽刺轻贱。 譬如原已在万丈深渊之底,生无趣味,却时运倒转,偶入深宫。 之后会怎么样,他实在无从得知。 晏迟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扶起,随后也让两个小郎起身。 那个清秀机灵些的名叫百岁,只有十四岁,是才进宫的小郎。他率先抬首,正与晏迟撞了正面,一时呆愣了一下,竟没能移开视线。 这位新受封的晏侍郎,乌发如墨,用一个银中嵌翠的发扣收拢了一半,还有一些垂落在耳畔。长眉明眸,唇瓣上有一点伤,似是被咬破了些,稍添一许血色。 血色微薄时,是霜雪白梅,盖了一枝的冰。如今唇上伤口显红,是料峭凛冬迎来一阵春,显出一股温文和顺、逆来顺受的柔和来。 无怪陛下属意,这样的人,只若性子稍好些,哪个女人不疼? 百岁听到一旁的笑,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移开目光,嘟囔道:“点禅哥哥……” 点禅收敛笑意,反握住晏迟的手,道:“册封的旨意,等您迁了住所,晚些才到。我不知道您与孟公子什么来往,只是初夜封侍郎,古今未有这样的殊荣,福祸参半,无论如何,郎主要小心。” 晏迟不大关心宫中事宜,连位阶高低也是想了一想,才觉出轻重,他低声谢道:“有劳你了。” 点禅推开半步,再行一礼,道:“晏郎主,这场雪停了。” 晏迟转眸向窗外望去,看到被雕花窗纹刻成一段一段的雪景,飘雪已停,枝头抖落了雪衣,梅枝几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