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能得到。残暴如秦宗权,凶悍如魏博军,狡诈如时溥,顽强如朱瑄、朱瑾,都无一例外地倒在他的刀锋之下。就连人人畏之的李克用,对他也要退避三舍。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常胜军会栽倒在淮南那个并不起眼的地方。 第一次,他感到了力不从心。 从他踏入军旅以来,二十年过去了,他可以感觉到很多东西正从身体里悄悄溜走。轻狂、豪情、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精力以及对未知近乎狂热的追求,正是这些东西支撑着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放牛娃变成了整个中原的统治者。 但他正在老去,时间就像毒蛇一样吞噬着他的精力和生命。他用了太长的时间来荡平中原诸藩,而当他终于可以向那个富庶的南方起航的时候,却一头栽倒在起点上。 天下对他这个早已年过不惑的人来说,或许太大了。 焦虑猛烈地轰击着他的心脏。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多得甚至令他自己都感到绝望。在他的内心深处,潜伏着一头疯狂的野兽。很多时候,他可以驾驭它,驯服它;很多时候,张惠的安静和柔情能安抚它,让它平静。但更多时候,这头野兽会猛然跳出来,在他心头怒吼,让他寝食难安,使他陷入一种难以名状的癫狂。 朱温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就在这个孤独的被冰雪覆盖着的庭园之内,他可以感觉到内心的那头野兽正在怒吼,正在撕裂他躁动不安的灵魂。他必须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安静下来。 光化元年(898年)正月,朱温不顾恶劣的天气,集结大军猛攻正积极联络各路倒朱势力的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在淮南丢光了脸面的葛从周重新成为汴军主将。 赵匡凝的军队正准备从秦岭一带北上,联络河东的李克用会攻朱温。这支军队遭到葛从周无情的攻击,赵匡凝大败溃逃。 杀戮和鲜血,仿佛只有这些,才能让朱温心里的那头野兽得到满足。 但这还远远不够。朱温决定亲自出击,回到他阔别已久的战场。四月,他率领大军出击河东。不久前,李克用轻率出兵征讨卢龙节度使刘仁恭,结果在蔚州(今河北蔚县)境内的木瓜涧中伏,惨败而回。朱温要抓住这个机会,在死敌面前重新找回自信。 朱温的大军浩浩荡荡到达钜鹿,李克用慌忙派军迎击。李克用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淮南刚刚惨败的朱温面对一片倒朱之声,竟然还敢主动发起进攻。 这个疯子!永远都不知道他会突然蹦出什么想法! 的确如此。甚至在朱温手下的无数高级将领中,除了敬翔,能洞察到这个人想法的人几近于无。 其实他不过在靠着自己多年征战培养出来的嗅觉在打仗,靠着自己在萧县乡间无事生非时培养出来狡诈和机敏在打仗。在淮南碰了钉子,他不会傻得再去撞得头破血流,而是飞快地脱离那个让他吃了苦头的对手,去做自己更有把握的事情。 没有明确的计划和正式的宣告,但朱温已经在不自觉地修正自己的战略:把大军从南向北移动,逐渐把他的扩张方向重又转回到他熟悉的北方。 朱温亲率骑兵在青山口与河东军接战。广阔的战场上又响起了令人心悸的嘶叫声,朱温一马当先,怒吼着挥刀冲向他的死敌们。 他需要找到发泄的方式,把那些不甘、焦虑、愤怒和恐惧都用这样的方式通通喷向他的敌人。 有朱温亲自出马的汴州军队就像上足了发条的杀人机器,他们不顾一切地策马狂奔,一头扎进敌人堆里,像疯子一样砍杀对手。 河东军全面溃败。青山口留下了近万河东士兵的尸体,仅被汴州人缴获的战马就超过千匹。 胜利和征服,这是让他心底那头野兽安静最好的方法。 朱温心满意足地回去了。他下令葛从周继续向北进攻。 四月末,葛从周攻入洺州(今河北永年县),斩杀守将,擒获大小将校五十多人。 刀光照亮了雪白的原野,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