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晚初就提着那柄剑,环着屋中走了一圈,细细地打量了一回,在窗前站定了脚,同窗外那尊白鹤铜炉对视了一回。 那鹤喙中也是静静的,没有一点烟气,她琼鼻微皱,仔细地嗅了嗅,也没有任何香氤残留。 仿佛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对。 她就暂时打消了心里的猜测,回过头来,榻上那个年轻男人依旧闭着眼,双手交叠着握在腹前,面上神情安详,仿佛沉进了什么宿梦之中。 他的睡姿让容晚初心中微微柔软了一霎,竟转回身来,将搭在围子上的薄被拉了下来,遮在了他的身上。 榻边原本有个椅子,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了这里的,容晚初索性就坐了下来,又随手将那柄剑连鞘横在了膝头,侧身静静地打量着他。 榻上的男人眉眼都舒展着,使他看上去没有了她记忆中的戾气,但眉峰如剑芒一般斜斜飞起,又凭空生出一股睥睨跋扈。 也许是这些时日连连生事的缘故,他看上去比她印象中的那个年轻皇帝更清瘦,鼻梁在眼窝里投下一层阴影,即使在梦里,唇也微微地抿着,仿佛总有些事存在心中难以放下。 他这样安静躺在这里的时候,每一处都与容晚初记忆中的那个男人重叠在了一起,让她怔怔地望着他出了神。 屋角的自鸣钟响了一声。 椅子里的少女才从自己遥远的迷思中惊醒过来。 她在刹那间惊觉自己的失态,惊愕地站起了身,连连地向后退了两步,望着榻上的人影,面色都隐隐地有些苍白。 长剑跌落在泥金的地砖上,皮鞘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榻上的年轻男人依然闭着眼静静地躺着,依然是那样轮廓分明凌厉的眉眼,略略瘦削而坚毅的颊,依然是安静而熟悉的睡姿…… 每一点熟悉的影子,都像是一柄削薄的利刃,在她心头辗转,割到鲜血淋漓。 隔世长诀,千秋自照,有什么比这样的相似更伤人? 他有多么相似,她的心就有多么痛楚。 她知道自己该就这样回头离开,从此一生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但就在这样的清醒和自知里,少女已经难以自抑地弯下腰去,抬手支在罗汉床硬木的棱边上撑住了身体,泪水就如潮涌般倾了出来。 这突然而强烈的情绪使得少女一时间顾不上注意旁人的响动,埋着头蹲了下去。 她的悲伤里并没有哽咽,甚至没有一点声音,只是静静地流泪,那泪水却越掉越多,越掉越急。 撑在榻边的腕上却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干燥而温暖,覆上来的时候显得她的手腕纤细到近乎伶仃了——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同一名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一时间似乎有些怔愣,一面下意识地就要拂开,一面抬起头去看向榻上的人。 她眼中都是来不及拭去的泪水,看这世界也是模模糊糊的。 那人却依旧阖着眼,呼吸有微微的急促,眼睑下的瞳眸快速地转动着,仿佛迫切地在为一场梦寻找一个出口。 他并没有醒。 但就在容晚初的手腕脱开他指尖的那一瞬里,那两片一直紧紧抿着的唇忽然掀开了,像一片受尽磨砺的蚌,终于吐出了含蕴一生的真珠。 她听到他低而嘶哑地喊了一声“阿晚”。 作者有话要说: 殷七:这双眼看过太多假货。(沧桑 —— 第28章 双红豆(1) 唤出名字的人犹然自顾自地沉睡,不知道榻边人心里的千回百转。 少女怔在了原地, 原本就要挣脱开的手也不自觉地垂落了下去, 那只手就重新握住了她。 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