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年沉默许久,眸光黯淡地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男人似乎是终于妥协般叹了口气:“你这个倔脾气,真是拗不过。” 他说着停顿片刻,仰头靠躺在沙发靠垫上:“这次任务极度危险。因为竞技场只招收欠债或被卖进去的贫民窟住民,为了掩盖卧底的真实身份、不让俱乐部产生怀疑,我们会为其准备一个无懈可击的假身份,从而更好地混入“夹缝”里。也就是说,在执行任务的过程里,你必须把自己变成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抛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样貌、名字、收容所的庇护乃至整个人生……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吗?” 每一次心跳都重重敲打在胸口上,林妧怔愣着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眼眶不受控制地通红发热。 她想起迟玉平日里不经意间的亲近,也想起在二人独处时少年欲言又止的眼神,无数谜团迎刃而解,她一点点、逐渐逐渐地接近了真相。 原来一直是迟玉啊。 陪伴在她身边的,一直、一直都是他。 可他从来都不曾告诉她真相,即使林妧有意接近,也总是别扭又故作厌烦地刻意远离,和那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真是太过分了。 “连名字和长相也要换掉吗?啊……我听说过收容所里有暂时更改外貌的仪器,就用一张不起眼的大众脸吧。” 坐在阳光下的少年弯起眼睛,熠熠生光的清澈眼眸让人想起弯弯的小月亮:“名字叫什么好呢?妈妈姓秦,爸的名字是迟昭——就叫‘秦昭’怎么样?” 秦昭。 这个名字无比清晰地落在林妧耳膜上,让她不由得屏住呼吸。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周遭景象再度扭曲变幻,温暖柔和的阳光消散无踪,映入眼帘的是灰暗颓败的墙壁与沾满血污的地板,不在别处,正是夹缝俱乐部为竞技者们准备的房间。 此时迟玉已经用“秦昭”的身份成功混进来,当林妧下移视线,能看见背靠墙壁坐在角落里的他。 他似乎刚从竞技场上下来,胳膊与后背都破开了血迹斑斑的豁口,这会儿正略显笨拙地为自己包扎伤口,虽然疼得拧紧眉头,却始终死死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他毫不熟练,加上很难够到手臂后方的伤口,动作僵硬得有些可笑。忽然一道纤长的黑色影子从上方笼罩下来,林妧和迟玉一起抬头,见到那个神情淡漠的小姑娘,也是少年时期的她。 “笨死了,这点小伤都处理不好吗?” 她虽然用了鄙夷和不耐烦的语气,说完却皱着眉头蹲下来,一把握住迟玉褪去衣袖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后者惊得面红耳赤,红潮从鼻尖径直蔓延到耳根。他有些局促地试图缩回手,连说话也不受控制地支支吾吾:“我、我自己来就可以……真的!” 少女面无表情瞪他一眼,没有对此多做理会,而是拿起棉签沾上碘伏,颇为熟稔地涂抹在他手臂的血口上。 因为在收容所长期锻炼的缘故,迟玉的手臂精瘦却有力,能清晰见到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擦药的小姑娘始终没露出什么特殊表情,反倒是身为男方的他不习惯被别人如此直白地注视,一直默默不语低着头。 迟玉的抗拒意识在手臂被包扎完毕后达到了顶峰,眼看林妧不由分说地扯住他上衣往下脱,试图继续清理后背上的伤痕,少年羞得脸色通红,一把握住前者手腕:“不不不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小姑娘动作没变,桃花眼直勾勾望着他:“你是手臂可以自由伸缩、能轻松够到后背的橡胶人吗?” 迟玉懵了一下:“不是。” 她继续问:“你的背后长着眼睛吗?” 迟玉老实回答:“不能。” 林妧一槌定音,语气强硬:“那请你凭借自己的力量,准确找出后背上伤口的具体位置,然后伸手把药涂在它上面。” 他强撑的气势瞬间就软下来,在与跟前的小姑娘短暂对视后终于认命,乖乖转过身去,用很小的声音告诉她:“……谢谢你,拜托了。” 于是少年时期的林妧开始一本正经地帮他擦药和换绷带。与她毫不在意的神色完全相反,迟玉看上去坐如针毡,即使没有与对方面对面,却还是偶尔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掌捂住眼睛,连带着遮挡起脸上汹涌泛滥的绯红色。 连后背也在轻轻地颤抖着,害羞得近乎于可爱了。 这才是真正的迟玉啊,温柔又内敛,很容易手足无措地脸红。林妧想,为什么后来在收容所里相遇时,他会变成那样生人勿近的乖戾性格? ——又为什么,哪怕独自躲藏在地下六层那间阴冷寂静的牢笼里,也从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