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平寻到大巫祝,刚为白云安顿好宿处,屈遥就来请他。 二人走进景翠的大帐,见靳尚也在。 帐中,景翠复盘,将他的战略、战术与东、西二路呈送的战报一一详述一遍,长叹一声,苦笑:“唉,翠自幼好战,戎马一生,历战无数,多是败绩。垂暮之年,蒙王恩施遇,翠受命征秦,精心筹备,悉心谋局,誓言收复商於,雪我大楚大耻,不想却……”看向远处,良久,“翠欲以死谢罪,岂料靳大人这又……” “景将军不可多想,”靳尚拱手,“是屈将军禀报大王,大王使在下来请将军,说有大事谋议!” 翌日上午,靳尚与景翠、屈平一行人马由荆门直驱郢都,入城已是傍黑。 鉴于屈平只是文学侍郎,不便参与军政,靳尚只带景翠、屈遥先一步入宫觐见。屈平则载白云回到他那个位于城外南郊的草庐,将她安置妥当,方才驱车入宫,欲就招魂事回谢王命。 靳尚入报时,怀王刚刚用过晚膳,坐回案前,负责后宫事务的宫正入见,奏请是夜该由何妃侍寝。 怀王随便指点一个,打发走宫正,旨令宫尹:“有请景将军!” 俄顷,景翠在前,靳尚、屈遥跟后,趋入宫门。 景翠自缚其臂,负荆袒肉,入宫门后膝行至王案前面,叩首至地:“辱命之臣景翠叩请死罪!” “上官大夫,”怀王瞄他一眼,转对靳尚,“为景将军松缚!” 靳尚解去景翠的绑缚。 “唉,”怀王轻叹一声,“此战失利,过不在将军。”指旁边席位,“景将军,请!” 景翠叩首,涕泣:“罪臣……谢大王不杀之恩!” “景将军,”怀王指指案面上的秦兵矛尖,“你晓得秦人的这款兵器是拿什么打造的吗?” “回禀大王,”景翠应声,“战后这些日来,臣一直在琢磨秦人的兵器。就臣所知,秦人兵器是由乌金合金锻造出来的。” “乌金合金?”怀王眯起眼睛。 “就是以乌金为主,”景翠全盘搬出田忌的分析,“添加锡、镍等金的合金,经过锻打,锋利无比!”膝行至前,指秦人兵器,“大王,秦人仅以两万之众,置于死地对抗我六万锐士,仗恃的正是这款兵器。有此兵器,他们胆气粗壮啊!我以锐士三万组锥阵冲击,将士们不是败在战上,而是败在气上。末将站在高台上,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勇士们前赴后继,纷纷死在秦人的长矛下面。勇士们奋不顾身,战至后来,锥尖钝了,锥尖断了,锥阵变作矩阵,可勇士们仍在冲锋。然而,秦人是一排接一排,整整一百排,每杀出一排,后面一排就会自动冲出,跟后的勇士看得是肝胆俱寒啊,王上,末将——” 怀王摆手止住他,转向靳尚:“上官大夫,乌金、锡、镍我们都有,为何不制作这般兵器?” “回禀大王,”靳尚应道,“兵器制作诸事,归右司马辖制!” “传右司马!”怀王转对宫尹。 楚国右司马是昭阳的长子昭睢,这辰光刚好在其府中,得传飞速赶至,被当值宫吏引至内殿。 “昭睢,”怀王将楚国生产的矛头与盾牌啪地扔他面前,“你好好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的兵坊制作出来的?” “是由臣的兵坊制作!”昭睢细细审过,小声禀道。 “自己试一试,拿你的矛,刺你的盾!”怀王敲打几案。 昭睢一时搞不清怎么回事儿,看向屈遥。 不及屈遥解释,怀王扔过去秦人的矛头:“你再试试这个!” 昭睢拿起秦人的矛头,情不自禁地打个寒战,再次看向屈遥。 屈遥扼要解释此番伐秦,秦人如何胜在兵器上,听得昭睢头上汗出,以乌金枪头刺向盾牌,立时洞穿。 昭睢叩首:“臣……臣……” “不要‘臣’了,”怀王声音果决,“听旨,仿造秦制矛头,一年之内,配齐三军!” “大王,”昭睢一时急眼,“臣……臣做不到啊!” “咦?”怀王瞪起两眼,“为何做不到?” “臣有两个做不到,一是乌金短缺——” “乌金短缺?”昭睢的话音还没落地,怀王就冷笑两声,“嘿嘿,宛城到处都是乌金炼炉,寡人的乌金呢?” “这……”昭睢失口,几乎是嗫嚅,“臣亦不知!” “右司马的话,你们几位这都听到了吧?”怀王看向众臣,将几案震得咚咚直响,“乌金兵器,没有乌金的秦国能制,盛产乌金的大楚却制不出来,这事儿传扬出去,岂不是个天大的笑柄么?” 昭睢嘴巴翕动几下,又合上了。 “说,你的二呢?”怀王追问。 “短缺锻造技艺!” “什么?”怀王更怒了,“堂堂大楚,几百年前都能锻出削金如泥的干将、莫邪,这还短缺工艺?” 昭睢叩首于地,不敢再吱一声。 “王上,”景翠出言开脱,“就臣所知,右司马所讲是实情。干将、莫邪是青铜合金,秦制兵器为乌金合金,二者质性不同,工艺有异!” “哦,对了,”怀王盯住景翠,“差点儿忘了,楚地乌金大多在宛城,你是宛郡守尹,寡人这要问问你,寡人的乌金呢?” “就臣所知,”景翠应道,“几个月前,宛地还不缺乌金呢。” “昭睢!”怀王看向昭睢,“你说个究竟,宛地的乌金是缺,还是不缺?” “缺!”昭睢一咬牙,脱口而出。 “好了!”怀王摆手,“昭睢,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