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没有睬他,转向庞涓:“庞涓,你是何感悟?” 庞涓端正身子,从容应道:“受益匪浅!” “所受何益?” 方才问张仪时,庞涓早在底下想好对词了,自信满满地应道:“庞涓知道了什么是修道!” “什么是修道呢?” “一是不怕吃苦,二是不可耍滑。” 童子冷冷道:“听你这话,连修道的门还没寻到呢!” “咦,小师兄,门在哪儿?” “跟上本师兄,你就晓得了!”童子转身,率先朝前走去。 四人怔了下,跟在童子后面,走向谷中一条山道。 山道七拐八转,通向一片林子。童子领他们径至山腰处的一片林中,自己率先坐下。 苏秦四人站着不动。 见他们傻愣着,童子扫他们一眼:“坐呀,就像师兄这般坐!” 这算是哪门子的修道,庞涓不可置信道:“这小师兄,你带我们来,就让我们坐在这儿?” “是呀!” “不是修道吗?” “这就是修道!” 庞涓赔笑:“呵呵呵,这个容易!”一屁股坐下。 张仪几人迟疑一下,也都坐下。 童子站起来,给他们一一纠正坐姿,包括手怎么放,脚怎么搁。 四人一一听命。 纠正完毕,童子退后几步,再一次审视他们的坐姿,有顷,满意地点点头:“就这般坐着,一直坐到日落西山!” 庞涓自信满满,朗声道:“小师兄只管放心,甭说坐到日落西山,纵使坐到它再出东山,庞涓也不在话下!” 童子冷笑一声:“你们可听清楚了,屁股须像钉子一般扎在地上,眼半睁半闭,腰不可打弯,头不可低垂,口不可出声,四肢不可轻动,气沉心定,纵使泰山压顶,也如平常!” “师兄放心,纵使利刃抵喉,涓也决不擅动分毫!” 童子看向张仪三人:“庞涓利刃抵喉也不擅动分毫,你们三人能否做到?” 三人齐声应道:“保证做到!” 童子意味深长道:“你们的保证,本师兄记下了!本师兄提醒诸位,动易静难!本师兄也请诸位记住,欺人容易,欺心却难!” 四子不再应话,各自端正坐姿,如童子要求。是的,欺人容易,欺心却难。在此打坐,动与不动,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也只能依靠各自的修为。 童子将四人的坐相再次验看一番,正正苏秦的坐姿:“好了,就照眼下这样坐定。记住,忘掉一切。什么忠孝爱恨,什么恩怨情忧,什么美酒佳肴,什么功名富贵,什么朋友仇敌,所有人世间的事,你们都要忘掉。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有,你们的心里只有一片空灵,空得就像眼前的山谷一样,空得就像头顶的天空一样!归根结底一句话,你们必须忘掉你们自己,只有忘掉,屁股才能坐稳!” 诸如忠孝情忧、美酒富贵之类,这哪像是一个孩子所说的话?四人各自深吸一口气。 许是早料到他们会有如此反应,童子扫他们一眼:“万一忘不掉,本师兄教你们几个小窍门,一是听秋声,二是听心跳,三是听呼吸,实在不行,就数数,倾听树上掉下来的叶子,掉一片,数一个!”说完走回自己位置,端坐。 果如童子所说,这一日极是难熬。前半晌及至正午稍后,四人憋下一股子气,尚能坚持。及至后半晌,张仪腰上瘙痒已久,甚是想挠,又强自忍住。不料那痒竟是极恶之物,张仪越想越痒,越痒越想,竟是被它折磨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张仪斜睨另外几人,见他们皆是端坐,便强力咬牙忍住。 庞涓则是另一番景象。这是一片桦树林,因是秋天,桦树叶子开始飘零,一片叶子落在庞涓的脖颈上,且又刚好卡进后领口,微风吹来,叶片簌簌抖动,在他的后脖颈上又刮又蹭,惹得他心火上攻,几次欲伸手拂它,见众人各自端坐,也是强自忍了。 人定时分,鸟儿归林,暮色苍茫。 童子睁开眼睛,轻声说道:“诸位公子,可以收功了!” 四人正欲站起,却是两腿麻木,根本动不了,各自现出苦相。 “躺下,两腿伸直!”童子做样后躺。 四人学了童子的样,朝后躺在地上,将两腿伸直。不一会儿,气血下行,四人两腿一阵麻木,竟如针扎一般。 童子却如无事人似的,缓缓站起,看着他们龇牙咧嘴的样子,嘻嘻笑道:“滋味儿如何?” 庞涓两手按摩着腿,强自忍着钻心的酸痛:“回师兄的话,今儿在下真的是没有动过哩!” “呵呵呵,”童子指向他的脖子,“你后颈上的那片树叶可以取出来了!” 庞涓这才想起树叶,从后颈上取出,“嚓”一声塞进嘴中,咔嚓几下嚼成碎块。 童子朝他竖起拇指:“庞涓,你今天的成就是,忘记了这片树叶!” 庞涓“呸”地将碎片吐在地上,不无诧异地盯住童子:“咦,小师兄,你一动未动,怎就晓得我的脖颈里有片树叶呢?” 童子没有睬他,转向张仪:“张仪,你的左后腰还痒吗?” 张仪惊呆,盯他一阵,赞叹道:“乖乖,连这个你也晓得?啧啧,张仪服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