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对峙之前,放箭过早一则是浪费,距离太远反而会将生铁箭镞拱手送到对方手中;二来是会露怯,只有害怕亦或是弱者,才会急着将手里的东西摊给别人看。 陆追饶有兴致的看着前方忙碌的瓦哲人。他不是闵丘,对敌方永远怀有尊重之心,对生命的也有敬畏之心。 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战前的紧张,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没有狂热,没有悲喜,他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陆追转身走到城墙的另一边。 一墙之隔,外面是摩拳擦掌的异族,里面是紧张担忧的游朝百姓。外面还在玩耍的孩子被大人一把拉进了屋子里,门关的严实,只是顷刻间,平日热闹的街道便干净寥落。 但也有无人问津的稚嫩孩童,被匆匆的人群挤倒在地,揉着眼睛嚎啕大哭,脸上扑满了脏污的泥土,却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拉他一把。空荡的街巷上只有这孩子的哭声和着远方沉闷的进军步子,振聋发聩。 曾几何时,陆追也是这般,大抵是这般。 大家都是旁观者,沉默的看着他,那比无人知晓更可怕。他们看着,静静地看着他的身魂被烈马践踏,再投入火炉里。 只是那时的陆追已经会忍了,不会将自己的丑态给他人看到。 唯有一人,占了他的心,可他却找不到了。 罗县的百姓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那轻而易举便被他人掌控割舍的命运——一个罗县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对怒火中烧的瓦哲战士时,该面临的命运。 凡人从不问蚂蚁疼不疼,只有佛陀在意,但人生在世,何处有佛陀? 若真有佛,岂容这天地间变成如此模样。 这是地府,菩萨不愿过问。 看着那只顾着哭喊的孩童,陆追突然有了一个奇异的、与当前的环境完全不相干的想法,如果阮澜还在,她会喜欢小孩子吗? 他不知道,她没有告诉过自己,他便不愿意擅自猜测。 巷道当中,一个纤细的背影匆匆闪过,陆追看着那背影愣了一下。他向前疾走两步,紧紧的盯着那个身影。 那身影冲到那哭喊的孩子身旁,一把捞起他。她抱的有些吃力,但仍是脚步不停,转进个小巷,不见了踪影。 “轰隆”一声,身后有巨石滚落的声音。 陆追猛地回身,看着西侧沿着山道呼啸而下的石头搅得大地抖动,像引发了地震似的。 一块石头滚了下去,另外一侧像赶集似的,也效仿着投了巨石。 但是这些圆木巨石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它们去势汹汹,砸在了瓦哲之前便推到位置的木板车上。木板车被砸的晃动不止,眼看着便要散架,但却硬生生的挡下了这一击。 瓦哲人像是被鼓舞了一般,在下面呼喝叫好,好似已然赢了一场大仗。 “谁?!谁给他们下的令?!”陆追怒声问道。 一旁的军卒也吓了一跳,连忙差人打旗语去问。 过了片刻,他回来哭丧着脸:“将军,他们慌乱了,是不小心……” 一些小事,倒也无关紧要。陆追看到瓦哲后方的树林里有一面旗子一闪而过。他点了下头:“传令中军左翼,沿原路而出。绕后。” “是!”那人快速的应道。 说完,他自己倒是愣了一下,绕后?绕什么后?难道不是在罗县前和瓦哲决一死战吗?若是都绕了后,那罗县不就是洞门大开吗? 但这些都由不得他去思考,军令当头,晚一步便是延误战机,这是他担当不起的。 陆追抬头看着远方,今日是个好日子,晚霞瑰丽,像是瓷窑当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像是人的鲜血。 晚风猎猎,刮得殷红的袍角与天连到了一起。 他又看了一眼罗县的方向,那个小巷口里,那个身影早已无影无踪。 陆追掐算着时间,眼看着对方清扫路障,直冲罗县城墙而来,右翼军早已经被调遣在前,与先冲上来的瓦哲杀在了一处。 垛口后接连不断的箭矢密密麻麻,战鼓擂擂,撞得人心里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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