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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她心底发酸。“对不起。”她收起玩笑的心思,认真道歉,“我没有要走的意思。”

    “真的?”

    “真的。”

    室友这才重新拿起勺子。

    肠粉外皮微凉,里面的鸡蛋和生菜还冒着热气,正好吃。温热的食物带来天然的安全感,室友抓着她的手稍稍松了些。

    他们一起吃完认识以来最安静的一餐。她把餐盒扔进厨房的垃圾桶,他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咖啡的气味冲散食物的味道。

    即使一夜未眠,没有人觉得困倦。大脑奇异地兴奋着。

    像每一个假期的早晨,他们各自端着咖啡坐到沙发上,把手机和书都放到一旁。

    是时候了。

    他们相对而坐,仿佛彼此的镜像。

    “我先问吗?”陈希说。

    “好。”林月抓着她的手。

    嘴唇张开又合上。提议的是她,不知道该问什么的也是她。无数问题滑过脑海,都不值一提。

    她专注地看着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端详他的面容。他眼睛微红,面色惨白,下巴上有隐隐青茬。头发不听话地翘起,仿佛压低的兽耳。眉毛浅淡,更显得瞳仁又大又黑,像两个黑漆漆的洞口。嘴唇习惯性地抿着,看起来不好说话的样子,笑起来却异常柔软。

    他最常做的动作是拥抱,像狗喜欢钻进主人怀里。可惜因为体格差距,最后总是她变成枕头,被他抱在身前。

    他最常用的句子是问句,总是在征询她的意思。现在想来,一句接着一句,都在削减她的防备,为后面的祈使句做铺垫。

    他顺从却不纵容,讨好却不谄媚,姿态放低,也会抓住时机提出要求,恰到好处地提醒她:他是个有脾气有想法的人,不是可以逗弄的狗,更不是能任意磋磨的对象。

    才稍稍露出强硬的姿态,一转眼又温柔得如同羽毛被,软软地把她裹起来。

    为什么呢?

    远处叶浪轰鸣,传到耳边,已经只剩泡沫碎裂的细响。

    夏天盛极一时。

    她带着狗去山里的秘密基地,想在搬家前把攒下的宝贝带回来。没有带回宝贝,她在竹林里遇到了一只年幼的鬼。鬼不会说话,被困在城堡里,白色的皮肤脏污不堪,两眼是一双黑洞。鬼抓着她不肯放,她只好用力掰开他的手。

    她冷静地翻阅记忆,像是阅读他人写就的故事。时至今日,她仍然无法在其中找到实感,以至于要怀疑那不过是儿时沉重的梦。

    但那一定不是梦。就像他潮湿的手心,僵硬的表情,发抖的身体——本能不会说谎。

    “是你?”她问。

    他点头。

    原来如此。

    关于他的拼图终于显出整体的轮廓。那些面无表情的时刻,沉默时非人的气质,放弃防守的姿态,和洁癖相伴的性瘾,断裂的成熟感……还有最可疑的——对她的情感,此刻有了共通的解释。

    他发来邮件的第二天,她给他家里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继母。那是位遇到继子“旧友”来电询问近况,会不停说“我要先问老公”的惊慌失措的女士。说好的回电自然没有,她第二次打过去,还没接通就被按断。

    母亲那里是个意大利的电话号码,她忍着肉痛算好时差拨了过去,可惜接电话的女士既不会中文也不会英文。她重复他母亲的名字,对方大叫着挂断了电话。那发音怎么听都不像告别。

    她握起拳头,把他的手指一起攥进掌心。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她一样习惯把指甲剪到几乎没有白边。

    “你有没有给手指起过名字?”她举起空着的另一只手,让食指和小拇指指尖相接,“我试过,这两根手指要碰到最难,我管它们叫夸父和嫦娥。”

    室友的脸看起来有些呆。

    “夸父遇到嫦娥会说什么?”她用食指点着小拇指指尖,“‘仙子,久仰大名’。嫦娥会很烦,她见多了这种人:’我前夫在下面。这个人自恋又嚣张,你夸他几句就能拿到签名。’夸父会说:‘您是真牛逼,带着一群兔子建了月球基地。可以向您请教下资产增值和团队管理的问题吗?’他向嫦娥递出企划:’原来的太阳追不上就算了,现在我想建几个——入股考虑一下?’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他绷紧的嘴角忍不住抽动。

    她放下手,“所以,林月同志,你想怎么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回答一成不变,“我想要你。”

    “怎么说?”

    她歪着头微笑,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触她的脸颊,“想要你像这样看着我,对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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