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太后寝宫的时候,里面的中衣已经湿透了。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后宣他来不过是闲话了一阵,旁敲侧击几句,然后又对他接下来的幽州之行交代了一番,用词并不严厉,语气也绝对算不上严苛,可还是让他忍不住有些心悸。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并没有做亏心事,也从来不认为这事是他的错。可是,太后不会这么想,其他人不会这么想,甚至于他的家人,日后知晓了恐怕也不会这么想。 妖媚祸主,蛊惑君王,这就是日后世人对他的评价吧。想到这里,卫衍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幼时被教导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幼时被送入宫中侍奉君王,希冀能够早日得到君王赏识,施展满身抱负,身后青史留名。那时候,他怎么会想到会有今日之难,又怎么会想到,日后史册上留下的只会是污名骂名。 冬夜的冷月懒懒地照耀着这苍茫的大地,他在那一片惨白色中沿着宫道行走,心头一片茫然。前路崎岖坎坷,已无回头路,亦看不到出口,只能蹒跚前行,走一步是一步。 景帝看到的卫衍就是这个样子,一丝不苟地向他行礼,恭恭敬敬地回答他的问话,全身上下看不出一丝不妥。可是就是这样,才是真正的不妥。 卫衍这人,只对生疏的人,才会一板一眼循礼行事,时刻注意着让自己神情言行无一丝不妥,若是亲近的人,就算他依然知礼守礼,眉眼间言语中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些放松的痕迹。 自打前几日,景帝给出他日必会放手的承诺后,卫衍和他相处时明显放松下来了。具体表现就是,无论他吩咐什么,卫衍嘴里必然乖乖应着是,行动间看起来也像是在小心侍奉他,心里却时不时要用点小心思,耍点小手腕,这个不行,那个不愿,试图与他讨价还价。 景帝从小到大见过无数的聪明人,这些聪明人拿出种种手段,在他身上下足功夫,用尽心思想要哄得他开心,然后伺机从他手里得到些什么,卫衍的那点小伎俩小手段,落在他的眼里,自然是笨拙极了。 但是聪明人在他面前曲意奉承,无非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出人头地、位极人臣这些东西,而卫衍这个笨蛋在他面前耍这些手段,却只是希望他在房事中克制一点,不要这么放纵行事。 景帝有时候真是想想就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是气卫衍的不知好歹,他的宠幸不知道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要,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为了争夺他的宠幸,都快打破头了,也就是卫衍这个笨蛋才会这么不乐意承恩。 就算开始的确是他勉强了卫衍,但是事情已成这样,卫衍就该接受现实,好好侍奉他,用心哄他高兴,日后自然会有数不清的好处,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需要别人来教吗? 笑是笑卫衍既然知道要和他讨价还价,就该求点实际点的好处,向他求赏赐求官职求加恩族人他都可以理解,卫衍总是希望他在榻上克制点,总是希望他只用一个姿势宠幸他,这些东西到底求来有什么用? 若是其他人,别说他接连宠幸逾月,只要他连着宠幸几日,恐怕就要求位份求富贵,求各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了,也就是卫衍这个笨蛋,一天到晚求些没用的东西。 景帝一直觉得卫衍的这些请求很无谓,所以应不应卫衍的请求,纯粹看他的心情了。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