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吏恐怕无人不知。就算他不曾穿得一身华贵,当他走进门的时候,也在顷刻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堂上随即起了一阵骚动,店主人忙迎上前来, 又惊又喜地行礼:“未知桓侍中驾临, 有失远迎!” 公子微笑:“店家不必客气。我等路过此地歇一歇,还烦照旧例给每人上些来。” 店主人殷勤地应下,忙去备膳。 公子和我才坐下, 便有许多人上前来向他见礼。这些人与从前我来的时候一样,都是些府衙中的小吏和背影营中的将士,我一个也不认识,公子大概也一样。 我原以为他会十分不耐烦,拉下脸来。不料,他颇有耐心,也不让裘保挡人,与他们一个一个地见礼,还问他们是哪处官署来,去办何事,好一会,方才散了去。 店主人亲自过来,为公子和我倒茶。 公子问他:“这些日子,店中生意好么?” “好不好,都是如此。”店主人笑道,“侍中也知晓,小人这店中来往的大多是北军和官署府吏,只要不出大乱,总还过得下去。” 公子颔首。 待店主人离开,他将一杯茶摆在我的面前,见我盯着他看,眉梢微微抬起。 我饶有兴味地问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喜欢与人说话?方才那许多人,啰啰嗦嗦也不见你烦。” 公子道:“有甚可烦?这堂上的人也无多少,过来说说话罢了。” 我说:“昨日在□□,那些诸侯和贵人也来与你说话,你可不见这般好脾气,说没两句便借口离开了。” “那不一样。”公子道,“岂不闻,肉食者鄙。昨日的那些诸侯贵人,有几人是凭才智走到了□□中?论做事,多不如这些府吏。权贵在上面呼风唤雨,真做事的却是他们。” 我看着他,忽而觉得我虽然与他重逢许久,他却时而会做出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来,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你从前不是这样。”我说,“你不屑与权贵说话,对位卑之人更是不屑。” “从前是从前,”公子不紧不慢,将一盘我爱吃的酥果推前,“霓生,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与我道别时,你说的话?你说,将来你我若真的可同路,自会再遇到。” 我点了点头。 他说:“从那以后,我便明白,若我仍自恃清高无所改变,就永远不会与你同路。” 我愣住,想到从前的中侯在那个,心中倏而涌起一阵暖意,不由地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臂。 公子莞尔,摸了摸我的手,随即道:“茶快凉了,莫耽搁,吃吧。” 我应一声,拿起酥果和茶杯,吃了起来。 从茶舍出来之后,一行人上了马,继续朝北军大营而去。 路过那处外号北营大厕的林子时,只见路边仍旧停着好些马和马车,裘保笑嘻嘻对公子道:“主公,弟兄们方才吃得有些饱,可否……” 公子冷冷道:“且忍着,到大营再去。”说着,一点慢下来的意思也没有,策马驰过。 王霄和龚远等一干将官,早已领着士卒等候在了营中。公子到了大营时,将士齐整地列队,齐刷刷地行礼,颇是壮观。 见到公子,王霄等人皆热泪盈眶,竟一时泣不成声。 公子亦感慨不已,将他们一一扶起,抚慰一番,与王霄等人到北军中候府相叙。而后,众人备齐了三牲,到那处安葬北军将士的墓地里祭祀。 “大将军,”祭拜之后,龚远走到公子面前,压低声音,不掩兴奋,“大将军如今回到雒阳,可要重新率领北军……” “子途。”话还没说完,王霄出声打断,严肃地看着他:“不可胡言。” 龚远哂然,却道:“我见此处无外人,不必担心别人耳目,故大胆问一问。” 公子并无愠色,道:“圣上还未还都,当下北军仍归秦王统帅。” 龚远的脸上有些失落之色,又追问:“如此,圣上还都之后,大将军可回来么?” 公子道:“此事尚无定论。” 龚远还想再问,王霄将他止住,让他去令众人整队,开拔回答应。龚远应一声,转身走开。 “子途总念着大将军,弟兄们也是,唐突之处,大将军莫怪。”王霄对公子道。 公子颔首,道:“我离开之后,何尝不惦记北军弟兄,今日见他们在你麾下安然有序,便也放心了。” 王霄忙道:“大将军过誉。”说罢,他笑了笑,道,“其实弟兄们还是盼着大将军回来。大将军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子途领着许多弟兄接管了廷尉府,大长公主曾去过两次,说是受大将军之托,好言慰问。有时他们忙得晚了,大长公主还令人送些酒食过去,弟兄们皆赞不绝口,都说还是大将军待弟兄们好。” 公子看着他,目光定了定,未几,与我相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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