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目光,只觉好奇,问公子:“李长史?可就是北军中候长史李琇?” 公子看那边一眼,边驾着马车边道:“应当是。” 我了然。 李琇其人,我听说过。自文皇帝的时候起,李琇就在北军中担任长史。此人有三大优点,一是熟悉事务,二是善于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因此,从文皇帝到现在,虽然掌权者的人头落了一次又一次,北军中候换了一茬又一茬,李琇也仍然留任不变,可谓传奇。而更为有意思的是,此人虽媚上但不欺下,不但得上头喜欢,在北军之中人缘颇好。 “我从前在桓府听人说起此人的时候,他是长史,如今仍是长史?”我问。 公子道:“这也无法。往上的将官皆非富即贵,他出身微末,亦无奇功,做到长史已是难得。” 确是此理。我颔首。 东平王已经在调兵,我和公子都明白时局紧迫,不再有一路悠游的心思。出了司州之后便是豫州,此地道路上的匪患据说比三年前更甚,我等这般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户人家,乃是杀人越货的首选。数月前,我从淮南去邺城找公子的时候,为免麻烦,一路与商旅结伴而行。 我和公子商议了一番,在出司州之前,在一处市中将牛车和马车重新换成马匹。我则穿回男装,与众人一道佩上刀剑,气势汹汹地继续上路。恶人怕恶人,土匪的生存之道乃是恃强凌弱,看着手上有兵器来者不善的人,都要掂量掂量。 但出乎意料,一路上莫说土匪,便是来往行人也显得自在得很,路过一些荒山野地之时,竟能看到些行商独自走在路上,而非先前那般大队结伴。 我心中疑惑不已,在一处茶铺歇脚时,向店主人打听缘由。 “郎君不曾听说么?”那店主人道,“如今豫西的土匪,不是投了夏侯大王帐下,就是被夏侯大王的人清剿干净了。夏侯大王还放出话来,说颍川、襄城、汝南皆其管辖之地,但凡有人敢在三郡之内劫掠,他定不饶恕。” 我听着,不禁讶然。我上次出来的时候,夏侯衷还自称将军,如今竟称起了王来。 “哦?”公子在一旁听着,饶有兴味,“三郡如何算他管辖之地?莫非这三郡无官府?” “官府?”店主人笑了笑,“这位郎君,听口音是雒阳人士?” “正是。” “郎君不知晓也难怪,不过郎君可曾听说半年前汝南王征讨夏侯大王之事?” “听说过。” “这便是了。”店主人道,“汝南王大败之后,夏侯大王的声势乃是水涨船高。原本官府的人见了他是喊打喊杀,如今却是不敢提了。不但不敢提,夏侯大王的人过来讨要粮草钱财,官府士绅皆双手奉上,全然不敢说半个不字。这般情势,官府倒像是给他管事,这三郡岂非就是他管辖之地?” 公子看着他,颇有些好奇之色:“以足下之见,这夏侯衷算是匪类还是官家?” 店主人道:“匪类自是匪类,不过我等小民平日为生计奔波,官不官匪不匪无甚紧要。”说罢,他示意公子看旁边几席歇脚的行人,道,“郎君且看这些人,不是去各处探亲就是去做生意的,放在半年前,谁人敢无人结伴便大包小包走在路上?就连小店这堪堪够糊口的生意,从前也不知被贼人抢了几回。若非夏侯大王,我等如今还日日担惊受怕,郎君却说这夏侯大王是匪类还是官家?” 公子闻言,笑了笑:“此言甚是有理。” 没多久,店主人招呼客人去了。公子神色感慨,对我道:“这夏侯衷,看来倒是个能人。” 我说:“你也觉得他并非匪类?” 公子道:“你可还记得我等三年前从淮南回来,一路上亦有不少人谈起夏侯衷,皆称道之辞。民人不但无惧,反称之为王,可见心有所向,何谓匪类?” 我看着他,有些诧异:“你莫非想结交?” “可结交最好。”公子道,“豫南三郡不久即为要冲之地,无论何人,欲入主中原,必与夏侯衷打交道。” 我想了想:“如此,各路诸侯可并非汝南王那般无用之人,夏侯衷要想活下来,只怕艰难。” 公子沉吟,微微颔首,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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