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将食盒拿到庖厨里,却见公子已经蹲在灶前,将柴草放到灶里,点火烧了起来。我走过去看,只见锅里也加了水,不多不少,正好可用来热饭菜。 虽然我见识过公子做烤鱼,但是现在看到他在庖厨中像个厨子一样烧柴烹食,仍然让我十分震惊。 我将食盒里的盘盘碗碗放入锅中,将锅盖盖上。 一时无事,我看着公子,忍不住问:“公子怎会做这许多事?” 公子仍在灶前拿着一根木棍拨着火,神色稀松平常:“做多了自然便会了。” 我更是不解:“可公子身边从不缺仆从。” “出门征战时我从不带仆从。”公子道。 我听得这话,惊诧不已:“为何?” “你若是个军士,见得主帅一副处处要人伺候的模样,可会信服于我?”公子道。 我想了想,道:“可将帅乃上位之人,总有威仪,有人伺候亦是寻常之事。” 公子道:“霓生,你可知秦王在辽东,为何如此得人心?我出征大漠时,帐下有个属官,曾在辽东做了十年府吏。他说秦王待军士一向甚好,从无上位者架势,就算不是出征之时,他也时常去营中与军士同吃同住,故而军士对秦王忠心耿耿,每逢征战,皆誓死效力。” 我心想,你信秦王那公狐狸精的邪。 “秦王不过做做样子罢了。”我不屑道,“好让军士死心塌地卖命。他那般诡计多端之人,怎会真心为下面的人着想。” “就算如此,天下也无人能比他做得更好。”公子看着我,忽而道,“霓生,你可是仍然为当年秦王要挟你的事着恼?” 我:“……” 何止要挟。我心想。他还对公子的尺素见财起意,妄想据为己有。 不过公子就是公子,总能一眼窥中要害。 “也不是。”我言不由衷地说着 ,反问,“莫非公子觉得秦王是好人?” 公子淡淡道:“秦王么,不好也不坏。” “怎讲?”我问。 “他不过在做对他最有利的事。”公子道,“换做别人,也未必可比他更善。” 我看着公子,忽而明白了公子变在何处。 如今,他看待世事比从前更加超然且冷静,全然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冲动。甚至是对于当年曾经大军压顶,威胁他性命的秦王,他谈论起来的时候也已经全然没有了喜怒之色,仿佛那只是活在史书或者别的什么故事里的人。 万安馆的菜肴在海盐颇有名气,用膳的时候,公子像从前一般,挑着顺眼的菜肴先尝一口,脸上的神色颇为意外。 我很是得意,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道:“公子,这些鱼可都是今日早晨才从海中捞起来的,雒阳吃不到。” 公子颔首,吃了两口,忽而看着我,“霓生,这菜与我做的烤鱼相比,味道如何?” 我愣了愣,即刻讨好道:“烤鱼乃人间至味,自是比不得。” 公子对我的奉承颇为满意,兴致勃勃道:“那明日我与你一早去买鱼,看看这海鱼做出来是何味道。” “好。”我笑眯眯。 我终于明白公子离开万安馆前,对我说的那“有你我还不可么”是何意。 事实上,我也可以去掉。因为他的确什么都会,就算把公子一个人扔在这里,他也能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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