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怕那杜之洋说的谎话?” 公子反问:“以你之见,他们可果真是流民?” 我说:“杜之洋虽说本地方言,但荆州口音仍掩饰不住,那三个小童则全然说荆州话,应当不假。” 公子颔首:“既是流民,定然艰辛,能帮上些也好,何苦计较是不是说了谎。” 我看着他,心中忽而有些柔软。 公子到底心地良善,就算明知可能被骗,也还是会忍不住出手帮助别人。当然,他不缺钱,但许多贵胄名士也不缺钱,素日里行事却计较刻薄。单是这一点,公子就能将许多人比下去。这是他的好处,也是他的短处。我不禁又忧心起来,他这般纯良之人,又总是想做一番大事,只怕日后一旦没有了桓府的庇护,他会被人算计得栽下跟头。 想到这些,我忽然觉得有些沉重。 我不会一直留在公子身边,尤其是如今拿到了地契,我只要再挣些金子,便可找法子赎身,离开桓府。如果某一天,我在乡间听到公子落魄的消息,会不会难过? 这答案十分明了,我定然会。 “你叹甚气?”忽然,公子问道。 我回神,道:“我不曾叹气。” “你叹了。” 我:“……” 公子看着我,没有纠缠下去,却问:“霓生,你方才怎知他们是一伙?” 我说:“我猜的。” “猜也须凭据。”公子道,“只是凭那杜之洋的口音?” 我说:“不止。其一,那三兄弟自进茶棚起,一直在行乞,杜之洋却不曾来驱赶,可他们来缠公子,杜之洋便来了。” 公子道:“许是他正忙,无暇理会。” 我说:“他不忙,我好几次看他从后厨中探头出来。且那茶棚不大,断不会不知情。” 公子想了想:“有理。其二呢?” 我说:“其二,便是那三兄弟总有意无意看杜之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公子要与那兄弟三人说话之时,要给他们吃食之时,还有给钱之时,他们皆是如此。何故?便是他们须得杜之洋应许,方可往下行事。” 公子有些惊讶。 “我竟未曾发觉。”他有些懊恼之色。 我笑了笑:“这不足为奇,当局者常迷于处境,往往旁观者才可窥清。” 公子缓缓颔首,没有说话。 他靠在隐枕上,却没有像平日那样过不久就闭目养神。他望着窗外,神色无波无澜,眉间却有几分肃然。 我问他:“公子在想什么?” 公子道:“在想方才那茶棚中的人说的明光道。” “哦?” “此番出来的路上,我听人提过两三次。”公子道:“霓生,你可知晓他们来历?” 我摇头:“不知,我与公子一般,也不过道听途说提起过罢了。” 公子颔首。 我看着他:“公子以为,明光道是些什么人?” “舍粥市恩,还能是什么人。”公子道,“如前朝五斗米道,亦藉灾荒而起,聚众作乱,成席卷之势。” 我说:“可五斗米道者,入门须纳五斗米。而这明光道不然,乃是施米。” “殊途同归罢了。”公子淡淡一笑,“明光道宣称真龙救世,意欲何为,自不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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