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新立得江左晋廷, 本非司马氏正统;就是晋元帝本人, 也无北伐的大志。 眼见着祖逖的势力日渐壮大, 偏安的晋廷内部, 对他的忌惮日益加剧。 那晋元帝甚至专派了一名不懂兵事的文臣坐镇合肥,专为在后方分化、牵制祖逖的军队。 晋廷的脚跟尚未站稳,朝内便是风波诡谲, 明争暗斗,祖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虽是有心, 却是无力,连最后一道虎牢城的壁垒都没筑完,他便忧愤而死。 祖逖殒,晋兵退,后赵再临,中原之地复归胡人之手,北伐大业就此功败垂成。 ... ... 祖逖其人,与诸葛武侯颇为类似,虽终其一生壮志未酬,但众人皆信其始志之不妄,对他敬之、爱之。 而桓崇家世特殊,他的北伐之志,比别人来得更要强烈得多,因此他向以祖逖之事勉励自己,甚至每日起身,也是以头一声的鸡鸣为号。 可正月初七这天,他比平日里醒来得还要早上半个时辰。 桓崇几乎是打个激灵般地睁开眼睛,他向外一望,却见天色还黑着,却又似有些朦胧之意,只有三五颗的星子闪着零零碎碎的微光,连鸡鸣声都未起。 他怔怔地立了片刻,待打些冷水,往自己脸上一泼,整个人这才清醒过来。 今天,是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今天,他要去曹家赴约,与曹统见面。 ... ... 曹宅,位于建康城东的青溪,与他现居的庾家刚好是两个方向。 练过武,沐过浴,再用过朝食,桓崇换下旧衣,特意换上了一身年前才做得苍色新衣。 待一切整理完毕,时间刚好,他先同庾亮作别,再将那一小包作为见礼的黄芽茶塞入袖中,打马往曹家而行。 一早的天色便很是阴沉,桓崇刚出门不久,外头的阴云似乎压得更沉了些,没一会儿竟是稀稀拉拉地飘起了雪。 细雪零落,飘飘悠悠,落在了他的肩上、身上。 桓崇尝听阿父说起,中原每有泼天的大雪降落,便是久凝不化,总葆晶莹洁白。 可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大雪。 他只知道,江左的雪,落到地上便如碾碎的花瓣,同尘土粘在一起。 这雪花,在空中之时再是纯洁,一落到地下,也会化作一滩滩黑黢黢、黏糊糊的雪泥,陡然惹人生厌。 桓崇皱了皱眉,将斗篷上的兜帽往头上一罩,将马催得更快了些。 ... ... 风雪渐大,桓崇到曹家时,刚过了辰时中。 他方将马栓到院外,那一方深锁的大门便打开了,只见一名仆役迎了出来,道,“请问,阁下可是桓崇桓郎君?” 桓崇道,“正是。” 那仆役礼数恭谨,“桓郎君请随我来,我家郎君正在书房,已候多时了。” 桓崇点了点头,随他入内。 曹家在建康的大宅,风格与吴郡那处的别院大为不同,此处草木植株,回廊方正,颇有些久违的中原风味。 再绕一座回廊,还没走几步,桓崇耳中忽闻前方传来的一阵琴音。 这段琴曲之中,感情尤为激烈,其中隐含的郁郁愤懑之感,连他这个不通琴艺的武人都能听得出来。 脚步越往前,那琴声便越是高亢。 等两人到了书房外,那琴声正值高潮一段,曲势飞扬,义愤之意有增无减。 见那仆役要掀帘通报,桓崇忽地伸臂,拦在了他的面前,将头摇了一摇。 那仆役顿时停住不动了。 隔着竹帘的空隙,桓崇看到了一身白衣的曹统,他坐在琴前,十根手指舞动,手下的调子却是越趋越烈,等那曲调到了感情的最高点,他忽地将手往弦上一按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