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窝深陷,肤皮苍白,已布满皱纹,扎着输液针的手背上,血管清晰可见,有一种狰狞,又有几分颓然。 唐绪宁神情有些亢奋。 但他知道,此时分泌的多巴胺,是病态的。 因为他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 “这个世界上,有你不怕的人吗?爸爸?” 唐文骥冷冷看着他,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唐绪宁又笑,“爸爸,我有时候很好奇,你真的爱过别人吗?爱过谁?父母、儿子、女人?妈妈你是不爱的。那个张怡,你爱她吗?也不爱吧。” 顿了顿,他沉下声音,像剥开恶魔皮肤的义士,亢奋又畏惧。 “苗阿姨,你爱吗?我看还是不爱吧?你爱的是于大壮的女人,不是苗芮。你不服气,苗芮当年没有选择比于大壮更优秀的你,而是选择了一无是处的于大壮,还过得那么幸福,你不甘心。所以呢,爸爸,你最后想要什么?从于叔手上,把她夺过来?” “你疯了。” 说完上句,唐文骥喘气半天才接着说下一句。 “唐绪宁,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我不怕你了。”唐绪宁抬抬眉,似乎为了说服自己,真的不害怕,他挺直了腰,直视着病床上的老人,“你总是教我做个男人,我今天就男人一回,你却是不愿了?” “唐绪宁。”唐文骥怒不可遏,“为一个女人,你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丢的是谁的人?” “你呢?为了一个女人,或者说为了一己之私,有没有把你的儿子放在心上过?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旦东窗事发,你的儿子后半辈子怎么做人?” “疯了。你疯了。” 唐文骥气急败坏,伸手去摁铃,想叫人进来。 床头上的仪器显示,他的血压在不断升高。 “不用麻烦了。” 唐绪宁说着,慢慢后退,看着他,一步一步退到病房门口,又站了片刻,转身绝然而去。 …… 从医院出来,唐绪宁在阳光下走了一个小时后,拨打了于休休的电话。 毫不意外,系统再次机械地提示:“你好,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用过一次的电话,就不能再用。于休休总会毫不客气地拉黑他,哪怕,他那天才冒死把她从发生海难的游轮上救回来。 唐绪宁心里有火气,不服气,不甘心,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令他崩溃的事实。 她对他毫无感情,也无丝毫眷恋。 沉浸在过往故事里的人,从来只有他一个。 于休休早已走远。 他红着眼睛,从包里取出一张新卡,用换卡针熟练地把卡装在备用手机上。 “喂。” “休休。是我。” “哦。”于休休懒洋洋地接电话,听上去心情不错,并有像往常那么损他,“有事?” “见个面。”唐绪宁闷声说:“我想见你。现在。” “不太好吧?”于休休的声音里有难掩的不悦,“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说。我忙着呢。” 再次被拒绝,唐绪宁揉着太阳穴,头皮层层发麻, 她对他的态度,原本他早就习惯的,可是在今天,当他为了她的霍仲南与父亲对峙,被父亲吼出病房,一个人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时,他突然很难受,穿心烧肺的疼痛,难以抑制的疯狂,让他很想宣泄。 可是, 面对被他亲手弄丢的女孩,他的喉咙如同鲠刺,又说不出凶狠的话。 父亲说得没错,他不是个男人,向来懦弱,那些斯文俊气,不过是胆小的伪装。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于休休,我已经为你放弃了尊严,放弃底线,放弃了我能放弃的一切。做这一切,我就为了你有一天能重新接受我,我做得还不够吗?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还要怎么做?” 他吼。 他叫。 他在愤怒。 一句,又一句。 于休休静默好几秒,纳闷。 “你做什么了?” 唐绪宁哑然。 那些为她做的事,没有一件能出口,没有一件敢出口。 他颓然蹲下,抱着头,像个可怜又无助的动物,在等着他的主人来领养。 “好歹那天我救过你。” “你确定,你不是为了恕罪?”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