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前,她并不曾想过自己能得到这样重的角色。 哪怕这是《乌孙夫人》,并非《解忧公主》,主角是冯嫽,女二号也是她不敢肖想的重量级人物。 何况导演是昭夕,电影本身又是这样的大成本、大制作。 陈熙想道歉,一方面是因为昭夕的资源,若是得罪了,传出去了,将来和昭夕合作的影视方还会找她吗?她赌不起。 另一方面,也是真心觉得自己小人。不管有多羡慕昭夕,当羡慕变成嫉妒,甚至成了诋毁和侮辱,陈熙就明白自己真的误入歧途了。 她不想变成这样的人,昔日明明唾弃过小人,还立志不管在圈子里多么艰难挣扎,都绝不允许自己同流合污,可人心变幻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好人轻而易举就能跌进泥潭。 趁着还未泥足深陷,她想爬起来。 她想认错,想道歉,想告诉昭夕她是鬼迷心窍,不是有意为之。 可昭夕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直到两天的戏份结束,《乌孙夫人》终于落幕,昭夕也没有与她谈过话,甚至没有丝毫为难过她。 她拍得好,昭夕会说:“很好,一次就过,辛苦了。” 她拍得不好,昭夕会喊卡:“解忧公主的表情有点问题……” 可就是在这样如常的态度里,陈熙才愈加煎熬。从前她在昭夕口中是陈熙,如今只是一个“解忧公主”。 十年同学情谊,伴随她在电梯外的那番小人言论,如今似乎烟消云散。 她曾以为自己不在乎,昭夕也不在乎,可时至今日,当真正失去时,她才发觉怅然若失。 陈熙站在人群里,看着昭夕的背影,她异常认真地坐在监视器前,目不转睛望着屏幕。 片场是华丽辉煌的宫殿,老迈的冯嫽躺在病床上,风烛残年,已近弥留。 侍女哭着跪在一旁,太医摇摇头,说:“准备后事吧,冯夫人这是要驾鹤西去了。” 周遭一片悲戚,失去主人的仆从,将来何去何从,一片迷茫。 可檀木床上,锦被之下,面色苍白如同薄纸一张的冯夫人却很安详。 她用力呼吸着,仿佛在闻着长安城的最后一缕香气,最后费劲地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侍女握住她的手,“夫人,夫人你想要什么?” 冯嫽的眼睛已经失去焦距,茫然地在空气里握住一片虚无,嘴里喃喃地念着一串众人都听不懂的语言。 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 为首的侍女回头问:“冯夫人在说什么?” 其余人皆是一片茫然:“我也没听懂。” 太医倒是斟酌片刻,说:“我听着,像是西域的方言。” 画面斗转,梦回乌孙。 昔日年少时分,为女史,入乌孙,在和亲队伍的营帐里,冯嫽忽然听见远处奔腾而来的马蹄声。 她还以为是敌军来袭,匆忙奔入公主的帐篷里,将斗篷与公主互换,急促地叮咛:“若有万一,请公主切勿泄露身份!” 她踏出大帐,哪怕心口狂跳,也从容淡迫地走出人群。 迎面而来的,是公主的未来夫君,身后跟着乌孙右大将。 原来是误会一场,乌孙首领率军亲自赶来,不远万里迎接公主,而非敌军来袭。 冯嫽松口气,也操着在路上学来的乌孙方言,坦然告知:“我并非公主,而是公主侍女,我叫冯嫽。” 她看见那位将军笑了,目光明亮地望着她。 西域男人与中土男儿不同,他的皮肤是蜜一样的色彩,整个人高高大大、器宇轩昂,大胡子蓬松又威风。 他说:“你会讲乌孙话?” 冯嫽谦虚道:“会讲一点点。” 男人点头:“确实讲的不怎么样。” 冯嫽一噎,没想到还有这样直接的人,当即不悦地瞪他一眼。 可那位将军却哈哈大笑,目光亮得像是草原上夺目的朝阳,他说:“冯嫽,将来我来教你,可好?我保证能让你说一口漂亮的乌孙话,在这里谁也欺负不了你。” 冯嫽仰着头,安然而立,“就算说不好乌孙话,也没人可以欺负我。” 那一日,天还很蓝,草原苍翠,有大雁南去,牦牛饮水。 那里没有长安城繁华的街道,没有繁复精致的礼仪,甚至没有男女大防,只有夜里围着篝火跳舞的男女老少。不M.mMcz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