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舒意低下头,面目平静地解释,“我被人拖到街口的时候,是他救了我,我很感激他。” 代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相信,总之没有再追问下去。舒意仍旧不甘心,尝试道:“我可以去见见他吗?” 代表摇了摇头。 同一时间,因为简单的处理,伤口似乎正在感染,祝秋宴不知不觉发起低烧,头脑开始变得模糊。 他忽而想起谢意回来的那一天,谢晚比她早一天到家,打发了人来告诉他明早去码头接谢意。 他尚且纳闷,谢意在乡下田庄,怎么会走水路回来?当时已有微妙的感觉,及至在一叶乌篷中看见她探出头来,仿才生出一种相见恨晚的相惜之感。 当时天色尚早,他一夜难眠,天不亮就到了码头,天边先是簌簌落了白,随后变成鹅毛大雪,他走了一路,头发双肩都铺上一层白,单薄的鹤氅越发衬得他玉竹般修长,一张淡然无欲的面孔,似能随时乘风而去,与天地白雪融为一体。 他看到谢意的同时,谢意也看到了他。 乌篷上盖着浸过油的蒲草,可以挡风遮雨,却不妨突然飘起大雪。好在他们夤夜出发,赶在河面结冰前到了码头。 谢意一袭白衣,头簪梨花,扬起头时一双眼睛窝着水,笑容被水雾相隔,既真切又朦胧。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青山中一缕炊烟,浓淡相宜。 他忽然露出笑来。 数月前一次恻隐之心留她一命,到底低估了她的本事,先前派去盯梢的人回禀,她受到重创,身体每况愈下,他们便放松了戒备。 而他,不知是因为不忍还是遗憾,总若有似无回避她的消息,倒确实没有想过她能回来,还以这样浊世独立的姿态。 棋逢敌手,相知恨晚。 总算可以肯定当年圣驾前险象环生的谋略不是昙花一现,“水路的去向”这一点足以力证,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这次回来,谢家恐怕要再起风波了。 “七禅。”谢意唤他的名字,向他伸出手来,“数月不见,你可还好?” 祝秋宴迎上前去,姿态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将她拉上来。乌篷船浅水摇晃,她身子一歪,险些摔倒,被祝秋宴拖住双臂抱在怀里。 昏沉的天,暗中带着一层雾霾蓝,两人的眼睛近到不能再近时对上,各自心跳隆隆。 她终于肯承认,为什么当初那么多人倒在她的车驾前,而她唯独只救了他,大概还是贪图他的色相罢? 他终归长留一缕世间少有秀色的英魄,寄人篱下,尚且不卑不亢,多少个千秋园秉烛夜话的月影下,她曾心念一动,盼望过就这样长相厮守。 可惜时不由人。 谢意松开他的手,淡淡一笑:“离开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祝秋宴回说:“七禅没这么想过,千秋园鼎盛千秋,大小姐何尝舍得丢弃?一定归期可待。” “是吗?你相信我会回来?” 祝秋宴凭栏眺望,天地苍茫,唯孤鸟掠水而去,堕入成片的白中,转瞬消失不见。 他方要感慨这场雪来得太不及时,忽见枝头颤动,一只乌斑雀鸟凌空而出,破了飞絮一般的白,与低空中不断盘旋的孤鸟鸣叫呼应。 两道孱弱的身影很快相携并肩,掠过清水长河,直冲那阔远的天地与严寒踏歌而去。 渺小如雀鸟尚且挣扎,人强大如厮却早早认命,他一时五味杂陈,面上却不动声色:“虎伏深山听风啸,龙卧浅滩等海潮,小姐岂是池中鱼?” 他声清目明,看着一个小姐时眼里似还蕴藉着什么盛大的深情,令谢意不得不莞尔。 “七禅,知道我为什么每年都会去香山禅修吗?” 祝秋宴不解。 “每个人都有不可以失去的东西,有些人失去了,会认命,而有些人不肯认命,凡失去,必夺回。” ……M.mMczX.com